最先長成的惡之花,是關于生存的争奪。
生存發展。生命的繁衍生息在前,發展才能緊随其後。
人口數量是衡量一個星際國家等級的最直接标準之一,達到一定數量才能被稱為國家,而不是随時可能消逝在星空的遊離種族。
而最後一名蟲母的死去,令蟲族的繁衍進程倉促畫上血色的休止符,也為一切紛争按下了加速鍵。
第二次基因試驗開啟,體質更優秀的蟲族自願背負起生育的職責,精神力更穩定的蟲族主動承擔起撫慰的任務,一切本該井然有序進行下去。
隻是,天不遂人願。
分化成雄蟲的蟲族在連年不休的戰争與惡劣環境中逐日減少,平衡被打破。
恍如一場荒誕的鬧劇,在生存的驅動力下,各方掀起了對雄蟲的搶奪,繼而是雄蟲的反抗與奪權。
内戰到如今,不過換了一種表面和平的方式。
第二朵,是權利的欲望。
戰火中成長起來的國家,深知弱者必将淪喪,因而它的每一位子民,都對力量與權勢有着毫不遮掩的欲|望。
可藍星有句古話,欲壑難填。
欲|望是填不滿的另一個深淵。
常吃草莖樹皮,難免會希冀樹上的果實,嘗到了甜美的果實,好奇的目光又落在地面奔跑的走獸,吃膩了地上的走獸,挑剔的口腔與味蕾又将視線轉像天空的飛禽,深海的魚群。
最終,落在不知名的地方。
食欲的胃口是被一點點養大的,權勢的欲|望同樣。
東方星域是蟲母最後一代子嗣的栖息地,雖然同樣面臨性别的失調,但或許是繼承了蟲母的遺志與能力,以及冥冥中的庇護,東方星域雌雄蟲勢均力敵,且在樓氏一族一騎絕塵的天賦與強硬手段威懾下,硬是在事态失控前維持住了岌岌可危的平衡。
此時帝國尚未統一,還在積蓄力量的東部星域鞭長莫及,南北星域走上了兩方極端。
帝國北方星域的大多數雄蟲,是可以定價買賣的商品玩意兒,是嚴密監管在蟲巢的繁衍種子,他們有很多卑劣的身份……唯獨,不是擁有自由意志的個體。
南方星域的雌蟲,則在雄蟲當權的高壓下艱難喘息,被肆意淩辱也求告無門,稍有反抗,便是滅頂之災,輕則剝奪一切财産權利,重則發配邊緣星或是進監獄,終生監禁。
樓璆在從下方不斷上湧的喧嘩與潮熱中,緩緩蹲下,抱着膝蓋,沒有焦點地遊離片刻,最終落到自己衣角上的污痕,出神地盯着。
但在二十年前,情況并沒有這麼惡劣。
樓璆想起了很模糊的,被自己深埋在記憶土壤的一段記憶。
在他來到這個世界之前。
之所以這麼說,是因為所有蟲族都有兩個生日,一個是蟲蛋脫離母體的那天,一個是幼體以半蟲化的模樣,正式從蟲蛋中破殼而出的那天。
在正常情況下,幼體會在蟲蛋中呆上三個月至一年不等,這期間的幼體是沒有記憶的。
然而,樓璆是個罕見的特例。他有那段蒙昧中的記憶。
這份記憶是混沌而痛苦的。
雌父微生塵在孕育他的時候,正逢深淵暴/動期,橫穿星宙的猙獰裂痕爬出數不盡的怪物,瘋狂沖擊着深淵要塞的防線。作為帝國元帥,微生塵臨危受命,奔赴戰場。
可笑的是,在這種危急關頭,本該為前線毫無餘力提供支撐的大後方,蟲族帝國的各大星域卻被有心之人點燃了火引,關于帝國繼任者。
因為樓氏一族的雄蟲,皆伴生禁忌系天賦,因而默認雄蟲皇子為第一順位儲君。而在樓璆到來前,因為皇族久久沒有音訊,帝國人心浮動,紛紛猜測皇族會不會打破這一規則。
北域各氏族喜不自勝,想方設法試圖和樓玖樓玥連上線,支持自己看好的皇子,各種為雌蟲勢力添磚加瓦的建議書如潮水湧入皇宮和長老院。
南域自然不可能放任事态發展對他們不利,微生塵多年沒有再次生育,那就送蟲進宮,聯名逼迫樓客另娶,為帝國誕育雄蟲皇子。
于是,本就互相看不上的南北兩方矛盾激化,索性中間隔着東方星域,沒能打起來,但越來越濃的火藥氛圍終于惹怒了樓客這位自從上位以來一直不顯山露水的好脾氣蟲皇。
樓客從深淵要塞趕回,以鐵血手段鎮壓了各地的波瀾,又将樓玖樓玥暫時送至微生氏族撫養,避免成為政治鬥争的工具。
樓璆的到來颠覆了這種局面。帝國皇族每誕生一名新成員,聖山都會以清朗鐘聲宣告。山岚霧霭,千年古樹樹影婆娑,從樹梢掠過的每一縷微風向全帝國傳遞了這道訊息。
于是時隔十二年,全帝國的子民都知曉,他們将再次迎來一位雄蟲小皇子。
身為雌蟲,并已經是少年的大皇子樓玖和二皇子樓玥,便因此陷入了極為尴尬的境地。
S級雄蟲的蟲蛋,隻要順利破殼,就是無可争議的儲君。面對禁忌天賦的持有者,即使是心高氣傲,雌蟲至上的北域諸族也不得不恨恨地敗落退場。
一朝觸底反彈,南域狂歡,北域憤懑,最終遭罪的,是兩地的蟲民。
南域的雌蟲和北域的雄蟲在上位者的癫狂中被推入萬劫不複。
他們恨嗎?當然恨,上位者的一喜一怒一微塵,落在他們身上,就是山呼海嘯,巨石天塌。
他們甚至在找不到發洩的渠道後,将怨恨轉移到了那名尚未出生的幼崽身上。
雖然沒有直接因果關系,但樓璆這位沒有得到子民祝福,甚至承擔無妄之怨的小殿下,卻是真的不順利。
微生塵被深淵污染,命在旦夕時,感應到母體的衰弱,尚在母腹的幼體,第一次顯露他的威能。
禁忌系天賦【世界】第一次使用的地點,是暴動期的深淵。
當天,那枚比星辰都要璀璨光滑的藍金色光卵,甫一出現于世間,便在微生塵絕望的目光下,碎開無數裂痕。
稚嫩的小生靈,生命之火微弱得像風中殘燭,一出生就瀕臨隕落。
樓璆的“璆”,和“求”同音。
或者說,這個名字的最初,就是求。
懇求,祈求,哀求。
請上天憐憫,不要讓這個孩子,死生同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