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登?
這個名字很好聽。
雄蟲閣下的名諱一向是聖殿的不宣之秘。
霍爾斯定定地望着他。
這個名字像是一記重錘,砸在他的心上,在他的面前掀起了漫天的鐵樹銀花。
他不自覺地挺直身體,有些無措,像是一名雌蟲軍官一樣介紹自己。
“我叫霍爾斯……”
來自錫爾特軍團,是曾讓星際聞風喪膽的一名螳螂族戰士。
他想要說得更多,卻聽到了鐵鍊清脆的撞擊聲。
那聲音使他清醒過來,他用指尖攥緊了鍊子,想說的話卡在了喉間。
他已經不再是一名戰士了。
此刻的他是一名囚徒。
面前這位閣下的私有财産。
按理來說,他都不能再提起自己的名字,而應當請雄主賜予他一個代号或者一個數字,比如001什麼的。
他閉上了眼睛,在巨大的酸澀和空茫無措占領他的胸腔之前,他聽到了面前這隻雄蟲,也就是蘭登閣下輕柔的嗓音。
“霍爾斯?好聽的名字。”
蘭登閣下很自然地說出了他的名字,沒有譏諷與不屑,而是一邊靠近,一邊除去了他的鎖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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蘭登松開了門把手。
他深吸了一口氣,朝着雌蟲走近。
在這一刻,他的心跳的很快。
他不知道自己的做法是否穩妥,但是,他知道,如果不這樣做,這隻雌蟲就會像一株脫水的植物,在浴缸之中漸漸枯萎。
他看起來狀态十分糟糕。
蘭登近距離地打量着這隻雌蟲。
在将他帶回來之後,他仔細将雌蟲清理幹淨,一點一點将他身上的泥沙洗去,露出這光潔的内裡。
就像是瓷器抛光上釉,慢慢綻放出了他獨有的光華。
但他身上的傷口在緩緩愈合,但是心靈的傷口卻似乎在慢慢腐爛。
他把自己蜷縮在浴缸裡,離陽光最近的地方,精神海裡卻是終年難以驅散的濃霧。
他其實知道他渴望什麼,但是因為自己那卡在喉間的難言私心,他選擇了将其強制壓下去。
但現在,蘭登決定,他要解放這隻雌蟲,同時也是解放自己。
鐐铐從秘銀材質的窗框上取了下來,現在它的終點是雄蟲蘭登柔軟而脆弱的手心。
但是好在,那隻雌蟲并沒有發動攻擊。
他慢慢擡起頭,那雙紅寶石般的眸子因他的動作而慢慢染上疑惑。
雌蟲的上身漸漸挺直,微微歪着頭,定定地望着他。
明明應該感到擔心的,但是蘭登卻覺得,可憐巴巴地挺直着上半身坐在浴缸裡的雌蟲,有點像是等待着洗護的大型犬隻。
他的心柔軟了一瞬,于是聲音也随即變得柔和了起來。
“這根銀鍊太短了,我想,你可能不太喜歡它。”
蘭登将鎖鍊握緊,果然,雌蟲沒有反駁。
他确實不喜歡。
怎麼可能喜歡呢?
這時刻提醒着他現在的身份:
一隻雌奴。
蟲生自由受到限制,随時可能被肆意地使用,無論被擺出什麼樣的姿勢,他都必須配合,而且是笑着配合。
霍爾斯僵硬着身體。
他第一次學會了彎腰,而不是用戰鬥來維護自己的尊嚴。
但是接下來發生的事情顯然超乎他的想象。
雄蟲蘭登閣下走近了他,那純白的衣袖拂過他的胸膛,像是筍尖一樣柔嫩的指尖輕輕地觸到了他的喉結。
頸環被取下,被限制的精神力重新在身體裡奔流。
淡淡的月季香味萦繞在他的鼻尖,他的腦袋有點發暈。
鎖鍊被抛入了雜物籃,發出嘩啦啦一聲脆響。
霍爾斯看看那裡,又擡起頭看看面前的雌蟲。
他微笑着,輕聲道:“你自由了。”
“自由?”
霍爾斯自顧自地重複了一遍。
他不用再待在這件小浴室了嗎?
還是說,他被允許走出這間房間探索?
“是的,從今天開始,你想去哪就可以去哪,不必征求我的同意。”
蘭登看了看外面的陽光,孔雀蘭舒展開它的莖葉,自從他将室内的盆栽植物移植到外面的小花園之後,它們都拼了命地生長,原本蔫哒哒的葉子也都變得堅韌有力,甚至都打上了花苞兒。
雌蟲也是一樣。
他不應當圈禁他,而是應當給予他生長的陽光雨露。
隻不過,之前他的狀态太糟糕了。
蘭登摸了摸他的背,原本光滑的肌膚上傷痕交錯着,有的是鞭痕,有的是撕裂傷,還有刀劍刺破的痕迹和激光燒灼的焦痕。
這些層層疊疊的傷痕将他雕塑般的脊背分割成一個個不規則的小區塊,然後被墨綠色的藥膏潦草地塗抹。
有的已經恢複,而有的卻重新滲透出組織液,給他染上一層淋漓的光。
“但你外出的時間還是要受到限制。”蘭登收回指尖。
作為一名嚴謹的療愈師,他想要對自己的病蟲負責。
“每天你曬太陽的時間不能超過半個小時……另外,之後還是我來幫你上藥。”
雄蟲的語氣不容置疑。
但這對霍爾斯來說,也是一個莫大的好消息了。
在說這些事的時候,蘭登跟他靠得很近,他能嗅到雄蟲閣下身上的芬芳,也幾乎能看到雄蟲眼底自己的倒影。
這位閣下的瞳仁極黑,眼珠圓溜溜的,發絲淩亂,就像是剛剛離巢的雛鳥。
他的脖頸看上去纖細而脆弱,隻要他伸出手掌,就能卡住他的咽喉。
但現在,他在沒有任何保障的前提下,和他約法三章。
一種莫名的情緒在胸中激蕩,讓他忍不住垂下眼,想去親吻雄蟲的指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