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意重振震族玄術,恢複震族四大玄門。”義王語重心長。
蕭遙瞠目結舌,這倒黴的預感總是來得不合時宜,重任在肩,那就先表表态吧,便說:“這……我們族中的四大玄術師将來若能有一兩人出在我的門下,那也不妄我師父一番栽培,我自當盡心竭力。”
義王聽了甚是滿意,卻顯得仍有些心事重重,他問蕭遙:“你知道軟金鞭找回來了嗎?”
蕭遙想起了近日的傳言,因為軟金鞭認了巽族的一個小姑娘做主人,國中關于震族玄術有沒落之象,甚而連他們的靈器都躲很遠的說辭甚嚣塵上,為此他心中不免憤憤,此時方明白了些義王的良苦用心,點了點頭。
“對震族不利的傳言恐怕你也有所耳聞,震族靈寶有二,軟金鞭暫時要先關一陣子,我打算讓水靈器重出和淵。”義王說完,意味深長拍了拍他的肩膀。
“我師父的冰清劍?不是說大戰時它嗜血太多沾了過多戾氣,要在泉眼之底封印百年嗎?”
“百年?你聽誰說的?”義王揚起嘴角,輕輕一笑。
管他聽誰說的,還不是你給封的,蕭遙心中暗忖,臉上跟着也浮起笑意,待要看義王耀怎樣個安排。
“二十多年過去了,是時候讓他有個主人了。冰清劍若能能夠重新回到你們族中,我想總可以止住那些流言蜚語。”
蕭遙情不自禁拍手稱是,繼而拐彎抹角問他:“本指望金靈器能找到下一任金幻師,不想它沉寂了這麼多年越發不聽管教,這才讓那些居心叵測之人鑽了空子。這冰清劍清修了這麼多年,一出來就要找新的水幻師,怕是不太容易吧?”
義王看到魚兒上鈎了,哈哈大笑起來,直言道:“我可沒說讓冰清劍找什麼水幻師,我隻是将它物歸原主罷了。”說完他莞爾一笑,徑直往林深處走去。
林中的小路已失了蹤迹,蕭遙站在原地,看着他颀長的背影,立即明白了他話中的意思,他現在有的是他師父木堇寒的靈石,物歸原主不就是意味着要将冰清劍交給他嗎?那古陌辰的火靈器蓮火飛針後來認了古清淺做新的主人,莫非是因為她的靈石?他抑制不住心中的喜悅,想要靈寶就不能再裝臉皮兒薄了,他急忙小跑着追上他,問:“你是說要将冰清劍交給我?它認得我師父的靈石?”
“劍我交給你,它自然會認得你!”
“你這麼有把握?”
“當然!蓮火飛針怎麼認得了古清淺,同樣的靈石有先主人的氣息,這麼簡單的道理你還不明白?”
蕭遙已摩拳擦掌起來,“那我該做什麼準備?”
義王笑而不語,上了馬,看他意氣風發少年般的心性,又一次看到了木堇寒年輕時的影子,就如同結束了的過去在某一個瞬間,或許恰是這個瞬間要重新開始一般,“那你準備請我吃酒可好?再怎麼說,沒有我這個太靈司的示意,冰清劍又如何重見天日?”
蕭遙痛快地答應下來,“以後和淵外的酒我全包了。”
“還有,你要許我一件事。”義王又俯身對他說。
“一百件都可!”蕭遙歡呼雀躍。
“你得了冰清劍之後,空塵若是找你借看,你不妨用他的淩雲弓換用幾日。”
蕭遙覺得他這是在拿他開玩笑,便道:“他時幻師的木靈器我用不了,冰清劍在他那裡也是擺設,換來有何用?再說他哪裡舍得?”
“冰清劍本是你師父的愛物,空塵與他素來交好,必會睹物思人,而且他一向對冰清劍情有獨鐘,他沒見上你師父最後一面,曾向我問起過冰清劍,将它交予你也是他的提醒,如此你就當了他一心願。”
蕭遙沒想到在他眼中木讷的時幻師空塵卻也是有情有義,于是痛快地回道:“那我借他幾日便可,無需拿他淩雲弓。”
“随便你們,不過你别不信,你要一口答應借他冰清劍,他一高興肯定你說什麼都答應,”義王粲然一笑,“你師父當年跟淩雲弓挺有些緣分,你就不想好好看看?”
他這樣一說蕭遙果然有了興趣。隻是他殊不知義王此舉卻還别有一番用意,木堇寒年輕時操縱得了木靈器,卻不夠爐火純青,蕭遙若能操控自如,那他一石雙靈的靈力才算得到進一步的穩固。
“總而言之,你先拿下冰清劍再說,四大靈器它最難對付,記住不能強來。”說罷,兩人就此道别。
不日,義王派了武靈司淩準親自送來了冰清劍,劍如其名,冰清玉潔如窈窕淑女,卻在剔透鋒利的劍刃中透着君子氣,劍身小篆刻有銘文“冰清”二字,劍柄雲水紋萦繞,劍格中嵌一枚上古白玉。這樣莊重的時刻,沒等蕭遙找到機會問淩準塗千裡的事兒他便走了。蕭遙恭恭敬敬地将冰清劍安置在了卧房之中,每日隻辰時舞劍,卻不将它随身佩戴。說也奇怪,這冰清劍靜置時劍氣虛無缥缈,揮舞間刹時又劍影淩厲,蕭遙總覺得它頗有些難以親近,這點兒倒是随了他師父木堇寒。幾日下來,日日如此,卻并無甚變化。
這日晨起,他正要如往日般雷打不動地起身練劍,還未下床卻發現冰清劍恰在自己身側。他猶疑片刻,欲伸手取它,它卻無端飛起,自去了劍鞘,懸于半空發出铮铮之音,躍躍欲試之形似是要同蕭遙一比高下。蕭遙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想來它也算是個性子頑劣的寶劍了,如此不聽管束,隻好起身備戰讓它輸個心服口服。剛上前一步,卻發現自己隻有空空兩拳而已。冰清劍會意,旋即分身為二,一劍質如冰晶守于原地,一劍色如清湖飛入蕭遙手中。未等他多一絲喘息,冰清劍便迎面襲來,三招下來,招招厲害,這般厮打了有十幾個回合,蕭遙已覺有些吃力,小臂還中了一劍,雙方對峙着,冰清劍卻不依不饒。他心中自歎先前是自己小觑了它,論劍術他确實不及這冰清劍爐火純青,若再比下去,他不但會輸得很慘,恐怕還會遍體鱗傷,心想,原本他的求勝之心是為了收服它為己有,可世事皆有其因緣,他再強求恐也是徒勞,隻是怕要辜負了太靈司的一番囑托。他心一橫,把劍捧于兩掌心之中,微微彎腰道:“今日有幸一睹真劍術,在下甘拜下風。你我雖有前緣,我卻不及吾師,你已無封印,若欲另尋高人,許别有一番天地,仍當慶賀。”話畢,他手中劍随即化作了光影消散在了格子窗斜灑進來的晨曦之中,對面的冰清劍也在下一秒幻成了清清水汽萦繞到了蕭遙的身邊,最後化作細密的冰刺一并紮入其骨。隻聽蕭遙一聲長嘯,倒了下去。
兩日之後,亥正十分,移幻師府中的人大都已睡下,蕭遙屋裡的燈還隐隐亮着,他剛剛醒過來,一睜眼看見坐在身旁的居然是義王,他是特意跑來替他調息靈石之氣的。此時蕭遙除了有些昏昏沉沉之外,已無大礙,見他來,略顯失意,将同冰清劍比試一事向他說了個詳盡,自歎道:“實在愧對義王你的信賴,隻怪我大意,又技不如人,它不肯認我,現如今已不知去向。”
“我看未必。”義王讓他起身,然後瞥了一眼他脊背,脊骨處一道磷光如柱,時隐時現。他大喜,“再過些時日這冰清劍便可為你所用了。”
蕭遙不解,聽他道明緣由。原來這冰清劍,論劍術在這離國之中,哪怕在那七國上下也難逢對手,所以頗有些清高孤傲,挑剔的很。再加上它若是認了主人,即會失掉些鋒芒,不勝獨自一劍那般招招式式皆可登峰造極,然而它必自知,沒有劍主,它即便再出神入化,也行不了江湖救不了蒼生,生而為劍,所求何為?冰清劍雖認得蕭遙的靈石,卻終歸需要些時日來磨合,突來的比試這一出讓義王也有些意外,推想是它按耐不住要試他一試。隻是因它勝算在握,必不會在乎輸赢,如今它整個劍骨劍氣都融入到了蕭遙體内,他卻不知是出于何由。
義王半真半假地調侃他:“它最不喜狂傲自大之人了,估計是看你翩翩君子,謙虛有禮,又如此情真意切,獨具慧眼,既可做知己,又可托付終生。你打它不過,它也願随了你呗。”剛說完,蕭遙隻覺脊背一陣鼓噪之氣,他哎呦了一聲,居然明白了這劍在表示贊同,沒想到它還真把自己當成美嬌娘了不成?
蕭遙無事,義王起身準備離去,蘭姨這時正端了湯藥進屋,見義王在,忙要上前行禮,他趕緊單手扶住她,一邊讓她不必多禮,一邊誇贊着:“多虧蘭姨你這兩日照顧蕭遙。他醒了,很快便可大好。”
蕭遙剛剛光顧着說冰清劍的事情,一聽自己都睡了兩天了,緊忙問:“我都睡了兩天了?府中可有什麼事情?”
蘭姨端了湯藥坐過來,絮叨了幾句無關緊要的事,又提起:“塗姑娘知道你病,這兩天一直在照顧你,這會兒已經回屋了。”她一面說着,一面看了眼義王笑笑。義王聽她這一說,方知月溪也在他這裡,可見兩人感情非同一般。蕭遙坐起來立馬要穿了衣服去找她,蘭姨攔下他,嗔怪着:“祖宗,人塗姑娘今日守了你一日,我看她乏得睜不開眼,好容易這會子能歇息了,你明日再找她也不遲。”說完,又看一眼義王顔色,道:“讓太靈司您見笑了。”
義王笑而不語,然後從衣袖中掏出一掌心大的白色小藥瓶遞給蘭姨,是泉眼的泉水,讓她明日在蕭遙的藥湯中添上瓶中水,囑咐完便推門離開了。
金管家提着燈親自送他出門,兩人繞着遊廊往府門外走,朔月無痕,風正瑟瑟,廊中的燈籠将庭院映出一暈暈暖意。出了府到湖邊,早有一小船下來一人接應義王,登船離岸,夜風拂面而來,義王不由得總想着塗月溪,她在移幻師府裡,他有意無意都在與她錯過,深邃的夜中他望不見岸了,他約莫着她早睡下了,哪裡會知道有他這麼個人來過?若他早去一會兒,興許便能碰上。她對蕭遙如此上心,他沒料到,她曾獨自一人尋父,現在又要準備選徒大賽,而他除了遠遠地看着她,又能為她做什麼呢?他什麼都不該做,可是像蕭遙這樣實實在在地活在她的世界裡的想法在他的心口蠢蠢欲動,也許選徒大賽可以給他一個契機,他深吸一口氣,在孤夜中拿出玉箫,箫聲落在湖中,無人傾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