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宮的德明殿内肅穆無聲,已是深夜,坐在殿上的韶太後同站在殿前的古清淺一樣,她們都不知道義王這個時候把她們叫到這裡是為了什麼事。
殿内隻掌了一半的燈,昏黃的燈光映着三個人,殿門敞開着,連風都吹得沒有動靜,隻悠悠地搖着他們的影子,這樣的氣氛讓韶太後覺得不自在。武靈司淩準這時快步走了進來,門外的侍衛掩門離去,韶太後盯着他走上前将一隻虎頭鞋呈到義王面前,滿臉的疑惑。
義王拿在手中端詳了一番,才遞給坐在身旁的韶太後,問向她:“少靈司以前常往魏王後宮中去,不知是否認得出這虎頭鞋?”
韶太後不太喜歡這個話題,還是接了過來,小小的一隻鞋,紫色的緞面,周身繡着雲紋,虎面栩栩如生,雖說繡工可見一斑,但乍看起來并無甚特别。
義王眉頭緊鎖,繼續說道:“前幾日我去死囚牢巡查,從一個死囚口中聽說了一個傳言,他告訴我,木思涯的長子沒死,這隻虎頭鞋就是按他所說,我讓武靈司在他家地窖中找到的。”義王還未說完,側目看向韶太後。
她手一抖,虎頭鞋掉落身前,驚恐地問道:“你是說木堇榮?他沒死?”
淩準也唰地臉色變得煞白,和韶太後對視一下,措手不及地脫口而出問道:“這是他穿過的鞋子?”
義王起身拾起鞋子,接着說道:“這鞋底上有火幻術留下的印記,這樣的印記隻有沾了無根水烤了柴薪火才能顯現,離國之中可以這麼隐蔽地将火幻術藏得如此爐火純青之人恐怕隻有木思涯。”他邊說邊又重新遞給了韶太後,等着她的回答。
韶太後回過神,翻看了下鞋底,那隐隐現出的火紋下藏着的“木”字,确實是火幻術留下的印記,她怎麼會不記得?那是唯一一次尚王在魏王後宮中發火,就是因為看到了這虎頭鞋上藏着的木字。她還不知道義王知道了多少,又有什麼打算,隻好随機應變,便說:“我進宮晚,其實也沒見過他幾面,所以不敢妄下斷言,不過我聽魏王後說,他被抱來時,包裹裡就有這麼雙虎頭鞋,好像是他母親孟夏親手縫制的,有次尚王發現了這鞋底的玄機,一氣之下讓人将其燒掉了,這……隔了這麼久突然出現,有些蹊跷,會不會背後之人有什麼企圖?”
義王沉思片刻,問古清淺:“那日我單獨見的那個死囚,是什麼底細?”
古清淺對木思涯前事略知一二,這時方才明白那日死牢裡有人喊木堇榮名字時義王表情驚詫行為詭秘的原因,知道了此事非同小可,趕忙上前一步,回道:“禀太靈司,此人兜售禁物販賣靈丸,且身上背了幾條命案,故而判了死刑。”
“能夠倒賣靈丸,可不簡單,”韶太後将鞋子重重地拍到案前,她看出義王也沒有得到什麼确切消息,便松了口氣,說:“武靈司曾親眼看見木堇榮的奶娘抱着他在敵軍拼殺中墜下懸崖,單憑一隻鞋子和他的一面之詞,我看并不可信。”她還想再說些别的,又怕欲蓋彌彰,轉而看向義王。
義王淡淡地回了句說她說的有些道理,又兀自低頭思索起來。
“這件事不宜外傳,我看還是讓淩準親自審問一下為好。”韶太後頗有深意地望了一眼淩準。
淩準見機正欲請命,義王開口道:“這件事還是讓古清淺和他一起去辦吧,此人本就是死到臨頭,想用這個秘密贖自己一命,既然這個物證不假,那就再用真語術審審,這消息從何得來,木堇榮現在又在何處,還有什麼人知道此事都要問個仔細,這樣也少費些周折,少靈司,你說呢?”
韶太後無從反駁,點頭同意,繼而試探着問:“聽太靈司的意思,似乎覺得他真有可能活着?”
“知道木思涯長子這件事的人不多,見過這鞋子的更是寥寥,恐怕并非空穴來風,也許他真的沒有死。古玄主,”義王示意古清淺上前,将虎頭鞋遞與她,囑咐她好生保管,又将整件事的來龍去脈一一地說與了她聽,最後提醒了一點,“木堇榮左手臂有木思涯留下的火靈印,你看他是否知道這個秘密。”
韶太後的心早已提到了嗓子眼兒,她心裡清楚,義王此時一定嗅出了些什麼,審歸審,最終去搜尋木堇榮隻是個時間的問題,而到那時,她根本無法阻攔。她沉了沉氣,終于還是問出了口:“要是他真的尚在人世,太靈司認為該怎麼辦才好?”
義王眼睛看向虛空,沉默良久,最後冷冷地回道:“他若是沒有離開離族,一切都在我們的掌控之中,可他是木思涯的兒子,又與靈司出世有着莫大的關系,放任他在這世上任何一個角落難免會讓他成為木思涯舊部死灰複燃的火種,他,不是背叛了他父親的木堇寒,他要真活着,我們必須抓他回來!”
知道了太靈司的心思,韶太後的心如懸炙火之上。義王對叛軍的擔心,和她對木堇榮是否記得她臨陣倒戈又殺死魏王後的擔心,無論怎樣的南轅北轍,都使他們最終站在了一條戰線——那就是找到木思涯的遺子木堇榮。她必須要做到的就是在找到他之後比義王的人早一步下手,那就可以永遠把這個污點從她的鳳冠翟衣上抖落掉,而義王手下最能用的人不就是她韶太後自己的人——武靈司淩準嗎?
領完命的古清淺當晚便同淩準星夜兼程趕到空靈府大牢,親自審問了那個死囚犯。審問的過程比兩人預想的要容易得多,他們問到的,沒有問到的,這個死囚回答得都極為配合。
據他所說,此事是他從一個求買靈丸的人口中得知,那人在大戰時親眼看到木堇寒從崖下救了個孩童,并且認出了他左手臂上的火靈印。他還交代這個虎頭鞋是此人在懸崖邊不遠拾到的,也是因為有火幻術留下的木字,他才肯用一顆靈丸與他抵換。
古清淺問他:“你知不知道木堇榮如今身在何處?”
他搖了搖頭無從得知的樣子看起來更像是無可奉告。淩準被他的嘴臉惹惱了,一掌将他劈倒,又是一頓拳打腳踢,嘴裡一邊罵咧着,“我看你離死不遠了!你說!你說!誰指使的你?誰!”
古清淺拉住淩準,那死囚如一灘爛泥般卧在地上,一會兒哭一會兒笑的,突然又像個瘋狗似的沖着他二人吼道:“太靈司有言在先,不殺我!不殺我!會放我自由!”
古清淺隻覺得他的吼聲笑聲像被某種靈力附了體一般震得她五髒六腑都錯了位。她安撫好武靈司,深吸了一口氣,問他是否還記得那個告訴他秘密之人的名姓長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