塗月溪因看不清他臉,見他站在那沒過來,說話又有些語無倫次,隻當是他害怕銀蠱獸,便安撫了它幾句,然後走過去,說:“易畫師莫怕,這是我師父養的銀蠱獸,不傷人的。”
義王尴尬地笑笑,“不礙事,不礙事,以前來,遠遠地見過幾次,沒想到身形如此碩大。”
塗月溪噗嗤一笑,無緣由地剛剛的傷心一掃而過,看到桃子,記起上次逃出獵人谷被它救下,趕忙謝過,轉而又問義王:“前幾日蕭遙他去了七國,怎麼?易畫師也要出遠門?”
“是,是,正是去七國。”他一緊張竟說漏了嘴。
“去七國?”塗月溪不知道是自己聽錯了還是他說錯了,船隊都走了,他還怎麼去七國?
義王腦子裡一抹黑,之前打好的草稿,去這個山裡靜修,到那個門下學藝的理由全都亂了套,他定了定神,隻好現編,“實不相瞞,太靈司今晚從癸虛山結界秘密去七國,我在随行之中,這才來了這裡。”
“秘密去七國?”塗月溪看他神秘兮兮的樣子,想想山中未覺有什麼動靜,又覺得他不可能拿這種事亂講,就問他,“那……那山外面停好了船?太靈司在我們府裡?那……”她忽然想到了銀蠱獸,回身看了一眼它,“難道師父白日裡給銀蠱獸施的不是封印而是解印?是讓它跟太靈司一起走?”
他點點頭,因為撒謊,沒敢直視她,隻說是秘密,讓她别給别人說。蹲在一旁的桃子瞥見她神色憂傷,猜到她是為銀蠱獸擔心,插嘴故意說道:“月溪姑娘不要傷心,我家畫師和銀蠱獸過不多久就會回來的,你明日好好閉關,勿要挂念——”
義王顧不得那麼多,一個趔趄把桃子抱起來,火狐精撒謊的本事就是少說為妙,他咧嘴笑笑,塗月溪也不好意思地臉紅心跳起來。
半晌,桃子見兩人都不說話,也不讓它說話,便從義王懷裡跳出來,跑到銀蠱獸那邊,把它也騙走了。兩人一齊看着它,跟怄氣似的走開,不自覺地咯咯笑起來,義王這才解釋:“聽你師父說,你明日要閉關。”
她點點頭,問他:“易畫師何時走?”
“今晚就走。”
“這麼急?”
“沒有辦法,皇命如此,不過,等出去,我就自由些,隻管尋幾處美景,回來有幾幅畫作呈上去即可。”義王這樣說着,明明是撒謊,說給她聽卻好像真要去這樣做般輕松了一些。
“易畫師真是幸運,能去七國本就不易,還可以不用煩心各種周旋。”
義王莞爾一笑,看看天色,道:“不早了,不如我送塗姑娘回去。”說着,從她手裡接過燈籠,兩人一同往山上行。
一路兩人話都不多。下弦月羞答答地還未露面,繁星從東面鋪到了西面。塗月溪擡眼望望山路,夜幕中的星星點點忽隐忽現,她早已習慣了一個人走這條路,現在身邊多出一個人來,頓時有種以前過于蕭索的錯覺,一失神,她不小心被石階絆了一下,義王緊忙扶住她。這一扶不要緊,一個右手攬了腰,一個左手搭了肩,燈籠一歪,手忙腳亂,又撲了個滿懷。撲通通,塗月溪心裡像跳進去個兔子精亂蹦起來,義王身上也一陣兒冷一陣兒熱的。方方站穩,他忙問:“你沒事兒吧?”
“沒……沒事兒。”說完,發現她還緊抓着他的手,趕緊縮了回來,又是相視而笑。
快到府門,塗月溪忽然說:“你看起來不像個畫師。”
義王心裡一驚,“哦?為什麼?”
“說不上來,我也不認識别的畫師。”她笑笑,說得随意,“隻聽别人說過。”
“别人怎麼說?”
“沒什麼,都是渾說。”她聽人說畫師都風流倜傥,就差風流成性,可怎麼看他都是個内斂的人,這時候要說了這些,豈不誤會?便隻是腼腆一笑。
“那你呢?”他反問,“我看你更像個琴師嘛!”
“我可不是什麼琴師。”
“那你是要做玄術師?”
“誰知道呢?有時候不是所有想要做到的都能實現,不是嗎?”
一陣沉默,義王心内同感。不覺已入了府,兩人就此作别。義王看她走遠,突然有些不舍,叫住她,道:“我子時出結界,塗姑娘可否一曲相送?我想,在那結界門該是聽得到。”塗月溪沒有回他,匆匆行了個禮便跑開了。
至子時,銀蠱獸被解開最後一道封印,按指示幻化做一隻金翅鳥,披上了金甲金鞍,義王坐于上,與唯一前來相送的龍忘機拜别後,遲遲沒有等到樂聲,他有些惆怅,卻不能再等。一聲令下,金翅鳥一躍而起,飛出結界門。
月亮升起來了,外面海闊天空,門漸漸合上,這時,從山的那一邊傳來琵琶聲。他合着樂聲在山外徘徊一圈,旋即飛入茫茫天際,漸去漸遠。隻留歌聲琴聲彌散在原地:
妾是塵上雪,君是雲間風,雲雪飄搖未遲暮,塵風不散終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