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冷音看他把信收好,察覺出他的謹慎,低頭應了一聲。
“月溪還說了些什麼?”蕭遙接着問她。
向冷音回他:“她父親被離族抓走之前來見過尊師,她不知道所傳是否為真,究竟發生了什麼,所以……她想單獨見見你。無論是因為遺子還是信裡提到的古、司二人的陰謀,她想尋求個答案,也許你有。”
蕭遙這才聽出原來她也看過了信,“這封信還有誰知道?”
“隻有——我們三人。”她回。
“我現在還出不了湖心島,”他沉吟半響,腦海中不斷浮現出那一晚的過往——他在屋外,隐隐聽到他師父在屋内的響動。他正回想着,外面忽而傳來一陣窸窣的腳步聲,打斷了他思緒。
“你已進來多時,恐會引起懷疑,”蕭遙對她說,“你轉告月溪,過不了多久,我自會想辦法去找她,讓她放心。此處不宜久留,你還是快快離島吧。”
向冷音走後不久,蕭遙出了府門往竹林的方向去,他在湖心島的行動沒有受限,但遠遠地總有個影子在暗地裡悄悄跟着他。雨又下了起來,淅淅瀝瀝地,打在臉上微微有些涼意。記憶刹時被喚醒了,他早該想到靈力被封才緻使關于他師父的過往很難被記起。
塗千裡來見過木堇寒,他受着重傷,帶着必死無疑的心将幻羽甲交給了他保管。他為當年沖動将自己知道遺子的事也告訴了司上青而後悔莫及,并道出古陌辰和司上青想要借木思涯之手打開爾彌幻境,再來一個螳螂捕蟬黃雀在後的把戲,而他們将幻羽甲一直據為己有,其圖謀不軌之心也可見一斑。
那是木堇寒第一次見塗千裡,他沒有理由處心積慮編造這樣一個謊言來騙他。他答應會查出這件事的真相,并出手替他療傷,這才發現了他體内的噬心針。他耗了整整一天一夜,卻始終無法将其取出,最終也隻能傾盡全力将其暫時封印。禦靈使追來的那一晚,在塗千裡的懇求下,木堇寒用移幻術将其送到了安全之地。
這便是蕭遙借着木堇寒的記憶看到的塗千裡臨死前來找他師父那一夜的情形。事情變得一目了然,即便沒有證據,他也确信塗千裡所說不假。可是他該怎麼跟塗月溪說呢?告訴她殺死她父親的兇手是司上青?他不禁怒火中燒,從脊背中抽出冰清劍,在雨夜中揮舞着,似要砍盡這暗夜中的所有惡魔。
這一夜過後,蕭遙隻能借着湖心島的平靜來掩藏自己内心的狂亂,看待諸事也都更加審慎。府裡的禦靈使雖覺得他半夜在竹林中淋雨甚是古怪,但之後幾天也未見他再有何異常,就沒有回報給上面。如此按部就班地又過了幾日。蕭遙因發現噬心針之厲害,近日沒少琢磨金幻術的靈法。他師父的金幻術修為不淺,可惜他自己缺乏實踐,雖靈法技能都熟識,卻還是欠些火候,就更别提要練成左雲喬那樣的金剛鐵骨,那不單單要有天份,還要靠成年累月的隐忍苦練方能功成。
當今之世恐再難出如左雲喬那般的金幻師。他不禁感歎,從前八大玄術師齊心協力的那些年是怎樣的盛世——震族有火炎君火幻師木思涯,金剛鐵骨的金幻師左雲喬,巽族有窺破一切的心幻師古陌辰,可喚來飛禽猛獸的形幻師容子胥,他們本都是叱咤風雲的英豪,到最後卻還是被這些無妄的争鬥所湮沒。
冥冥之中,蕭遙覺得自己似乎有一種使命,他師父靠爾彌鏡選中了他,也許并不僅僅是為了保護遺子,守護好擁有如雪靈石的月溪。世間萬事有因有果,他看到的表象之下一定有着更深刻的意義将所有的一切緊緊牽系到一起。
這天,幾個靈力修為不錯的修徒都被蕭遙叫去單獨問了話,布置了下一階段的修習目标。這一次,蕭遙是鄭重其事地給他們下了死任務,但他忽然意識到那個叫雷嘯的秃子沒有來。他比其他人晚回來十幾天,說是在南燭國受了傷,回來後也是一直卧床休養着。蕭遙總沒顧上他,就沒問這事兒。可這都五六天過去了,完全沒有他動靜,他就随口問了問蘭姨和金管家他情況怎麼樣了。結果二人也是一概什麼都不知。
蘭姨還說,“該不是得了什麼怪病吧?大夫也不讓看,以前上蹿下跳的個漢子,回來就連面兒都不露。”
這話也就蘭姨敢當着蕭遙的面兒說。古怪的直覺又在他敏感的神經中泛濫起來——這太不像雷嘯的作風了。他于是傳下話,讓金性靈石的修徒這幾日練定性、警性還有不怕摔打的皮骨,就從晚上睡房頂開始,他會親自巡查,直到睡到他滿意為止。
這一下移幻師府裡可炸了鍋了,事不關己的說這主意好,夜深人靜還能吸天地之靈氣;睡房頂的那些卻有苦不能言,忍氣吞聲地根本不敢違抗師命。當夜,果然,隻見星空下的一個個青瓦屋頂之上起伏着一個又一個輾轉反側都困難的身影,時不時還能聽到一聲慘叫,一坨肉在靜夜中砸出的一聲鈍響。
蕭遙就這麼大搖大擺地出門了,禦靈使一個也沒跟來。夜裡房頂牆垣的響動最是讓他們鬧心,知道是蕭遙出的主意,他們就更是不能掉以輕心,一個個都睜圓了眼盯緊了暗處看有沒有外人飛檐走壁混進來。
蕭遙巡視了一圈,得意洋洋,摔摔打打對他們有益無害,他一點兒愧疚也沒有,就這麼自然而然地繞到了雷嘯的住處,敲開了他的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