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一整日的雨,至太陽下山,突然停了。
蕭遙在屋裡坐了一天沒出門,端來的飯一口也沒動,他還在努力回想着。他師父讓他守在屋門外的那一夜,到天亮,又到天黑,他都沒有挪步,直到有禦靈軍來,他才出了房門。
“什麼都别問,你回去休息吧。”木堇寒隻說了這一句。他當時就察覺木堇寒的鎮定自若中有不可言說的緊張氛圍。禦靈軍後來走了,但此後沒人知道那一天一夜發生了什麼,也沒人再提起過。
可是,就在昨天,良心過不去的姜廚子來找他了,又提起了這件事。他明白,府裡不會無緣無故住進來好幾個禦靈使,蕭遙郁郁寡歡,大門不出二門不邁,那一定也是有原因的,他覺得都是他兩口子害的,就告訴了蕭遙是他在司上青那兒亂說的話。
他當着蕭遙的面,狠狠地扇了自己兩個嘴巴子,後悔不該把這麼一件陳年舊事講出來給府裡惹事。蕭遙沒怪他,府裡的幾個被秘密帶走的人根本不了解事情的因由,卻跟着稀裡糊塗地被連累還受了不少苦,他說他也有錯,讓他不要放在心上。
說是這樣說,但這件事并不會因此就這樣過去了。他因此推斷,司上青就是從這裡找到的線索,斷定來見他師父的人是塗千裡,而且據唯一看到他進來的姜廚子的描述,确實也與塗千裡的年齡長相吻合。但他絞盡腦汁也記不起來那晚究竟發生了什麼。
四溟湖上風平浪靜,湖心島中一切如常,越是記不起來一件事,越是讓人焦躁不安。一種莫名的直覺随着蕭遙的心跳聲有規律地敲打着他的心房,連帶着他周身的神經緊張起來,如同他被繃在一個殼裡,外面正在醞釀着一場翻天覆地的變化,他要不把殼打碎了,就會被未知的力量捏扁。
“噗——噗——噗——”他閉着眼感覺心跳快起來。
“砰——砰砰——”這時響起敲門聲,一樣的節奏把他高低起伏的不安拉了出來,他似乎被直覺扼住了喉。
開門進來的是蘭姨,她是來給他送宵夜的。蕭遙看了一眼,吃不下,又怕她擔心,就說讓她放那,一會兒再吃。蘭姨沒接他話,乖乖把飯擺好,之後走到他面前,遞過去一封信。
“月溪姑娘的。”她說。
“月溪?”蕭遙詫異地看看信,看看她,焦急地問她,“她怎麼樣了?有沒有離開紅香院?”
“她……還好,還沒離開那兒,不過很快就能進伶樂府了。”
“還是要做……歌舞妓?”蕭遙沮喪地問。
她點點頭,把信又往前遞了遞。
蕭遙歎口氣,把想問的話暫時咽了回去,接過信,拆開,還未看,忽然後知後覺地覺得哪裡不對勁。這不是蘭姨的聲音,神情語氣也明顯是另一個人,蕭遙看出了破綻,猛擡頭,問她:“湖心島現在不準外人來,她怎麼把信給你的?”
她看起來并不慌張,回答道:“蕭玄主,事關重要,月溪來不了,是她讓我替她跑這一趟的。”說完她退後幾步,體内的靈力在面部遊走,是易顔術,少頃,便幻化作一年輕女子,卻原來是向冷音。她向蕭遙道出了自己的身份,又說先前來過一次被趕走,月溪這才讓她去找的啞巴高撐船帶她上的岸,這時尚在暗處等她。她知道蘭姨照顧他的起居,裝扮成她的模樣也是月溪的主意。蕭遙仔細打量了她幾眼,繼而記起了她曾在虛境救過月溪,才放下了戒備。
他打開信,看了一半,臉色一變,擡頭道:“這……這是……”
“這是月溪的父親留下的信。”向冷音看出他的疑惑。
蕭遙眉頭緊鎖,繼續将信看完。信中的内容出乎他的意料。塗千裡知道遺子的秘密,竟還一口咬定古陌辰和司上青有密謀!他師父跟北魅族提起過,左雲喬更是喊他們亂臣賊子,看來此事并不是空穴來風,他隐約覺得這其中有什麼牽連,也嗅到了這封信有可能會給塗月溪帶來怎樣的殺身之禍。
“這封信,暫時我來替她保管。”他看着眼前這個人,對她并沒有完全的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