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後的歸鳴山谷變得更加空曠,還起了風。蕭遙身穿夜行服隻身從毒瘴之中穿行而過,凝滞不散的瘴氣竟讓他倍感壓抑。快到谷口時,腳下的土變得泥濘起來,鼓動的風平地而起,茫茫的樹影中沒有一隻鳥,隻聽得到樹葉沙沙地響着。他停下腳步,屏氣凝神在暗夜中伫立着,前面的路若隐若現,身旁的霧障似是對他的氣息渾然不覺,像是被人蒙了雙目失了方寸。
蕭遙刹時心中一驚,有種不詳的預感——他們居然試圖在毒瘴中悄無聲息地驅出一條路,這麼複雜的玄術,要借水之形木之靈聚氣禦風,至少要四人聯手。形勢比他預想的更兇險。如若他們成功穿過霧障,那燕于飛也性命不保。
他折返回去,形勢所逼,燕于飛夫婦不得不聽從蕭遙的安排,叫上村中老小一并到外面躲一陣子,兩人約定好在雁城外的一個小漁村碰面。
時間一點一滴地過去,毒瘴中現出一缺口,退了已有近百步遠,然而怪異的風卻停住了。直覺告訴蕭遙,敵人暫時的偃旗息鼓不是什麼好事兒。出了毒瘴,警覺的他隐約聽到些腳步聲,就在這怪影婆娑的黑林之中,他依稀看到了一隊潛伏在暗處的人馬,似乎是妤夫人,還有三個陌生面孔的玄術師正在合力運靈行術。
陸曉之不在他們手上,不過他若現在出現,那等同于自投羅網。時間有些緊迫,陸曉之他們大概也到了歸鳴山,但從哪個方向來,蕭遙不清楚。他沒有三頭六臂,好在還能在林中移形換影般地來回穿梭,這樣小心翼翼尋了半響,伏兵不少,卻不見他三人蹤影。岔路隘口實在太多了,他強按住砰砰跳動的心,俯身到地面貼耳細聽動靜,這招好用多了,他隐隐聽得南面方向有疾奔的人跑跑停停,而他的身後,追逐的馬蹄聲正越靠越近。他不假思索即刻運起輕身術往南邊趕去。行至一陡坡,林中頓時火光四起,随着一片片火把亮起,他看見林外的大路上雷嘯和高喚帶着兵馬疾馳而過,跳竄的火光張牙舞爪着向林深處撲去。
狂亂的夜色中傳來一支支箭矢飛速流竄的銳響,有聲音大叫着,“截住他們!截住他們!”
這可真是一場令人心驚膽戰的圍追堵截啊!荼葉背着陸曉之拼了命地朝着歸鳴山谷方向跑,卻在他們的窮追不舍下錯亂了方向。蕭遙急中生智将追得最緊的一路兵引向了别處。荼葉越過最後一個隘口,停在一棵老樹後喘得上氣不接下氣。終于擺脫了身後的追兵,可陸曉之背上中了一箭,根本走不動了,荼葉左瞧右望着發現前面不遠有一處草屋,便背起陸曉之躲了進去。
他前腳進去剛放下陸曉之,後腳便跟進來一個人。
“是我!”蕭遙扯下蒙面,荼葉怔了怔,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持刀擋在陸曉之身前緊緊盯着他。
蕭遙收起手中的寒冰劍,荼葉認出他兵器,這可做不了假,方才放下戒備,粗聲粗氣地說:“我以為師父是那娘們兮兮的玄術師變幻的,他易顔成谷裡一個老頭兒騙我們入谷,要不是三小姐識破,我們險些都被他拿了去。”
蕭遙早就發現少了個人,問他:“芙蓉呢?她人在哪?”
陸曉之強撐着擡起頭說:“半路上湧出一大波兵,她見勢不妙,讓我們先走,她自己去引開他們了……我……沒攔住她。”
蕭遙心頭一緊,陸芙蓉單槍匹馬哪裡對付得了他們!他心急如焚,他不能帶着陸曉之一走了之,而對陸芙蓉不管不顧。當下隻有先送他們入谷,再去找他這位紅顔知己。
“這裡不安全,跟我走,先進谷。”蕭遙說。
“那芙蓉怎麼辦?”陸曉之擔憂地問。
“我再去找她。”蕭遙回。
正要走,門外傳來響動,開門進來兩人。他三人趕緊躲到暗處大氣不敢喘。
“事情辦得怎麼樣了?”司上青的聲音。
“師父放心,沒人看見,人已在去雁城的路上,那裡有計安守着,人一到立馬上船。”背對着他們說話的人恰是尹志。
“她還有用,殺不得,”司上青頓了頓,“這個計安與她畢竟有些過節,雖說和他聯手,但他總有些自己的小心思,你去,到那邊盯着,讓他們路上把人給我看好了。”
聽這話,像是陸芙蓉已被他們抓了去。隻是這計安是誰,蕭遙聽着耳熟一時卻想不起來。又聽尹志交代了幾句毒瘴外的進展,果然有香烨和南燭兩國的玄術師來相助。司上青滿意地揚着嘴角,勢在必得地揮揮衣袖,兩人離去。
“計安這畜生真是陰魂不散!”待他們走遠,荼葉憤憤地說。
蕭遙如夢初醒,“是你們北奎的那個承幻師?他沒被處死?”
“他這個老狐狸,不知使了什麼招數,逃了!”荼葉突着眼,說完扶起陸曉之,拎起大刀欲走。
陸曉之半暈半醒,喃喃說出一句,“蕭師兄,請你先去救芙蓉……”
蕭遙有些猶豫,原北奎國的大玄師和司上青聯起了手,這讓蕭遙不寒而栗。他隻恨自己此時不能追出去與司上青一決高下,還有個難對付的武靈司淩準堵在谷口,他要是抓到了陸曉之,更不會手下留情。他蒙好面,拔出寒冰劍,在身前一震,劍身一抖,隐去了寒氣換了個模樣,卻如披挂上陣般厚實硬朗了幾分。
“走!我先送你們進谷,往雁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