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谷的路都被堵住了,毒瘴被幾個玄術師合力破了個缺口,淩準帶着百餘人已闖了進去。蕭遙在谷外繞一圈,最後從東面松懈之處,使了個障眼法躲開了守兵的視線才順利進去。然而,出了霧障行至不遠,他們便遇上了伏兵。敵衆我寡,雙方僵持不下,何況打殺的聲音極容易引來更多的兵馬。蕭遙急中生智,與荼葉合力使出了寒冰術,将他們一一困住這才逃離。
備好的馬停在燕于飛家的馬廄之中,持械帶甲的兵将還在漆黑的夜中搜尋着他們的身影。他們三人蹑手蹑腳終于進到他家中,忽聽得牆外傳來淩準的呵斥聲,一陣人馬喧嚣,前門哐啷一聲被撞開。
“快去西邊的小跨院。”陸曉之說。
跨院的小屋中有地窖可以藏身,燕于飛臨走前也告訴過蕭遙。前院傳來桌倒椅翻的響動,蕭遙手腳麻利,将西窗的琴案使出力道按下,四角的磚石随即沉下一指有餘,牆角處的地面折折疊疊徐徐落下去搭成個石梯。三人下到地窖之中,關上機關,刹時,四周一片漆黑。
蕭遙在指尖生出一簇火苗,将牆角的燈點亮。陸曉之張了張口剛要說什麼,蕭遙沖他噓了一聲,隻聽頭頂屋裡進了人,腳步聲嘈雜,緊接着一陣翻箱倒櫃。三個人隻豎着耳朵靜靜聽着,好一會兒,人似乎都走了,蕭遙貓着步子出去,前後院看過,發現還有一隊守兵。他折返回地窖,看看半倚着牆角的陸曉之,他身上的箭傷染紅了前胸的衣衫,上一次見他還是肩闊腿長意氣風發的一個壯漢子,此刻卻是滿身血迹,面色慘白。
“我們不能坐以待斃,死也要沖出去!”陸曉之強撐着站起來,又一把抓住蕭遙的胳膊,“你的玄術和師父一樣,你會火幻術……你可以給我火靈印。”
蕭遙詫異地看着他,猜出他心思,被他眼中迸射出的力量震懾到,慢慢松開他的手,“把他們送走後,你跟我一起回去,去見你父親。”
安全牽上馬,躲躲閃閃繞過巷口田間的燈火和馬嘶聲,他們終于找到了流經山谷的小溪。沿水路馳馬而下,不想,他們還是在快抵達秘密出口時被淩準親自帶的人馬發現。他們被團團圍住,一場厮殺在所難免。蕭遙仗着手中劍,擊退了幾波進攻,唯獨這個淩準實難對付,他心有顧慮還怕他認出招式。淩準目标明确,從頭到尾盯死了陸曉之,隻想着與他正面交鋒,且招招狠絕。蕭遙一眼沒顧上他就被分而圍之。荼葉也被三五個人擋着,自身難保。蕭遙眼疾手快,沖荼葉大喊一聲,“走!”一個口哨喚來馬翻身而上,左拼右殺疾馳着闖進包圍,拉起陸曉之,一個飛身跳上馬背。
“不能讓他們發現出口。”沖出重圍,蕭遙掉轉馬缰,示意荼葉,轉而入了身側小林。
追兵在林中急風驟雨般緊追不舍,雙方兜着圈子,蕭遙卻怎麼都甩不開他們。身後飛來不明暗器,數量不多,卻如蜂鳴般時隐時現對他們窮追不舍。他勒住馬,從馬身上一躍而起,在幾棵樹間如浪頭翻轉,畫出個玄術氣焰的木字決,一瞬間,大樹小樹從樹根搖到枝頭,呼呼啦啦如搬家般乾坤大挪移起來,這才趕走那些怪異難纏的暗器。
蕭遙吆喝一聲讓他們先走,荼葉隻看得眼花缭亂,有些無所适從,陸曉之卻不知何時迸發出的力量緊緊撺住荼葉握着馬缰的手,死死盯着蕭遙設下的纏住敵人的玄術,“那個追來的人,禦靈術在我之上,遠高于一等禦靈使。”他從馬背上跳下,趔趄了一下又穩住腳,“對付他隻能近身戰,玄術拖不住他!”
蕭遙氣急敗壞,一回頭,這才發現陸曉之的肩上又中了一箭。就在他驚惶的這一刹那,原本長了腿的樹親戚們轉而從四面八方呈潰散之狀。
“給我火靈印!”陸曉之咬牙拔出箭往地上一擲,對蕭遙厲聲一喝。
蕭遙心知肚明自己擋不住武靈司淩準,除非暴露身份與他再近身一搏。他怒目圓睜,不肯放棄,仍一遍遍耗費靈力将來路鋪滿荊棘,讓樹身抽出一條條長鞭。
陸曉之走過去,神色異常冷靜,猛地擊向他施靈展術的手。蕭遙詫異中與他在掌間翻轉攻守數輪,陸曉之的禦靈術不顧一切地外露霸道,他被迫作罷。
荼葉站在一旁急得團團轉,見縫插針見他們停了手,忙竄到前面,長刀一揮道:“師父,你帶我家二公子走!我來斷後!”
陸曉之此時卻怒發沖冠,一把将他推開,呵斥道:“你還要不要救我妹妹!”
浩瀚的夜色中時間停滞了那麼一瞬,陸曉之一口鮮血上來,他一手仗劍撐地,一隻手抹去嘴角的不堪,對蕭遙義正言辭道:“蕭師兄,我撐不到雁城了,帶上我隻會拖累你們,現在唯一能救他們的隻有你!司上青有虎狼之心,我中了他計,讓他得了第二顆靈石,對付他,你要小心!”他雙眼炯炯,視死如歸,抓起蕭遙的手按在自己左手臂上,“我的父親我已經見過,沒什麼遺憾,他知不知道我的存在已不重要。把火靈印給我吧!有此印記他們才肯罷手,我義兄和我妹妹就交給你了。”
傾塌而來的風從亂林中席卷而來,将陸曉之額間的發吹亂,蕭遙迷了雙眼,卻見從他面間淌下一滴淚。铮铮男兒一心赴死,他本是皇族之後,内心清明,有情有義,卻要在奸人的迫害之下承擔下所有,他于心不忍。然而,他不顧生死想要救的人也是他拼盡全力想要保護的人。他救不了陸曉之,隐忍,是他現在唯一能做的選擇。火靈術緩緩運到掌間,他顫抖着,将這一永恒的印記留給了他,馳馬而去。身後的拼殺無聲無息,最終被疾馳的馬蹄聲抛向了無邊無際的長夜。
長夜将盡,雁城的海面上看不見日出,燕于飛夫婦藏身在一艘小漁船之中,等待着遲來的船帶他們逃離。蕭遙脫去夜行衣,着一身漁夫行頭,在破曉時分的晨晖中多少有那麼幾分凄楚。海灣中停着不少船隻,打魚的、運貨的、官船商船,他都沒能找到陸芙蓉的影子。計安的通緝令就貼在港岸的告示中,但他會易顔術,無處可尋。
“師父,蘇次國的船會在北邊的狐狸島等我們一個時辰,這會兒估計到了。”荼葉剛從莊主舊友處得來消息,急匆匆跑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