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幻師府裡許久沒有來過外客,要為韶太後家的親戚關宿接風洗塵,下人們個個忙得團團轉,好在有妤夫人盯着,諸事還算井井有條。
蕭遙走後,古清淺卻再無心思事無巨細地去親自過問。她獨自在屋内修剪着一盆千裡香的花枝,它葉茂花繁,花期一過便會結出累累的果實。她想,如此秀麗的花枝,卻從未能入得了她爺爺的眼,而她卻在她生母妤夫人房中第一眼見到時便被她的香氣所吸引。她内心笃定,自己在換了靈石之後,并不會完完全全成為像她爺爺一樣的人,所以,他犯下的過錯并不意味着會在她身上不知不覺間重又生根發芽,而這其中的奧秘她猜想太靈司早就曉得。
然而,真的要去揭發司上青嗎?她從沒有過這樣的勇氣,但蕭遙和陸林風知曉的太多,她始料未及。蕭遙的話已經說得很清楚了,她若不主動站出來,一旦他找到司上青的把柄,那她也會承擔知情不報的罪責,過去的僥幸現在看來更像是一種得過且過。她就像一個時日無多的囚犯,沒有膽量看一眼斷頭台,似乎站在那裡的儈子手不是别人,就是她自己。
離結界開啟還有些時間,同來給關宿接風洗塵的賓客在府中安置妥當後紛紛都去了中峰峰頂等着。餘晖落下前,山上各峰中的燈火便都點了起來。古清淺收拾妥當也同一行人往中鋒去,行到半路,被妤夫人攔下,上前附耳了幾句,說是司上青不請自來,這會兒也到了中峰等關宿入境。
“他恐怕來者不善。”妤夫人憂心忡忡地撇下這句話,古清淺默不作聲,她還沒有痛下決心,讨債的人就找上門來了。
秋末的山中寒意瑟瑟,清早派往魚腹界迎接外靈使關宿的一隊人馬剛傳回消息,他們已出了魚腹密林,再有不過半個時辰便能到靈雀山南面山腳,趕得上開啟結界的時間。一切按部就班,接風儀的禮隊如長龍般從結界口繞到中峰古府的府門外。古清淺命人把話傳下去,任誰都不敢怠慢,因是韶太後開了口有心吩咐,古府上上下下更是不敢含糊。來的賓客從中也窺到了些玄機,一個外靈使歸國哪個能有這樣的排面?作為一個離族人,放得下守着泉眼不老之利,背井離鄉四五年還好,他可是含辛茹苦在外一待就是十年,時間給他的忠心耿耿做了個見證,這次回國,自不說,離族中早有傳聞,接任老坤靈司的位置,他是不二人選。
如此,别人在接風儀上的殷勤,在古清淺看來并無什麼礙眼之處,她自己也是奉命行事。然而,司上青笑面如虎,擡來的五大壇酒還美其名曰英雄歸,要特意給關宿洗塵,卻讓她甚為反感。她站在瑟瑟的風中,他則站在她身旁衆人眼前,她面色冷淡,看不出内心一絲波瀾,他面如刀削,眉心痣如一滴血在額間張揚。
在忽高忽低的風聲中司上青忽然開口說:“關宿大人勞苦功高,此後勢必青雲直上,是你我可以仰仗之人。”
古清淺看他一眼,清寡的臉上帶着不敢苟同的意味,轉過頭回他:“我隻做好分内之事,無需仰仗他人。”
司上青看她态度,那言下之意自然是不想同他站在同一陣營,這番拒絕讓他頗為不喜,卻也讓他看到了她身上隐藏着的她爺爺古陌辰當年孤高又傲視一切的氣勢,他學着她口氣說道:“你前途無量,自然誰都不看在眼裡。”他說完,饒有興味地抿嘴笑笑,卻刹時有了不好的預感,想要拉她入夥除掉陸林風的計劃出師不利,現出搖搖欲墜的風險。他湊近她,轉而輕聲細語道:“陸林風要來了,一切恐怕都要變,這個時候,你我最該相互扶持,咱們兩家的污點能不能徹底消失,就看怎麼對付他了。”
古清淺心中早有防備,不禁還是心中一顫,她皺緊眉,觑一眼他,說:“你要對付他,為的是堵住他的嘴,而我要做的則是撬開他的嘴,亮出他蓄謀反賊的心,你有你的手段,我有我的職責,依我看,這一次,你走你的陽關道,我過我的獨木橋,兩不相幹,随他怎樣,他一樣都是個有來無回。”
她的語氣硬邦邦,讓司上青好不自在,他想這鬼丫頭越來越不好對付,竟也想在這風口浪尖的時刻做甩手掌櫃,把燙手的山芋抛給别人,他嘴抽動着勉強笑了笑,想她真是想得美,反問她:“萬一……他說起過去?萬一他沒有反心定不了罪呢?”
“我有把握不讓他在真語術下說漏半點兒過去,至于他有沒有反心,你又如何知道?”古清淺一雙犀利的眼神迎向他冷冷的皮面。
風驟然停住了,司上青警惕的神色轉瞬即逝,半響,壓住撕破臉皮的沖動,好聲好氣地回了句說是要未雨綢缪,怕陸林風來了伺機報複,之後便心事重重地立在一旁沒了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