爾彌鏡搖起頭一言難盡,義王白瞪着眼一時語塞,這麼說,都成了他的不是了?
“你也不必過于自責。”爾彌鏡還勸他,“你聽我言,從今日起,你接替你王兄,遵守諾言,無論靈司之母還是靈司之父,你給他們自由,他們自會出現。”
義王領教到爾彌鏡的本事,他的循循善誘乖張而讨好,沒有機關算盡的防不設防,卻讓義王佩服得五體投地,原來他不是為了告訴我秘密,而是為了讓我把我哥的承諾接過去。
義王在船上踱了幾步,片刻沉思後忽然轉過身問他:“我還想問一句。”
“但問無妨。”他回。
“你這不是感情用事?”義王不是信不過他,可人會犯錯,何況一面鏡子。
“木思涯叛亂,空如雪枉死,别人不顧他們的感情,最後誰又能得到什麼好處呢?我現在是面冰冷的鏡子,從前卻是兩行淚,我有沒有感情用事,你往鏡子裡一看便知。”他說完,抖抖肩又變回面鏡子,立在義王面前。
真是面惹不起的鏡子,一本正經地作怪,義王被他照的無處可藏,他側着身歪頭向鏡中照了照,照見了他自己:玉箫吹海角,長劍仗天涯,謙謙君子相,悠悠帝王夢。
義王正看得出神,爾彌鏡長歎了一聲:“哎!做你的鏡子,說你的将來,改日換了别人,說的便是他的将來,從來沒有什麼天意難違,過去和将來都在于人的心意,人要做的事很多,但自己真正想要的又是什麼呢?”
義王的心是矛盾的,感情與理智是互相沖撞的兩頭獸,“好!王兄應下的事,我接下來。”他回得铿锵有力。
平靜的水面起了波浪,船身中現出四神鏡,義王将它收好,然後飄飄蕩蕩離開了這裡。
回到王府,義王還是心軟了。次日一早,他奔赴皇宮負荊請罪,希望熹王可以從輕發落塗月溪,将她貶為庶女。熹王沒有要為難義王的意思,治塗月溪的罪,他也覺得既可惜又可憐,左思右想就打算瞞着他母後放人。誰曾想,有人通風報信叫來了韶太後。
韶太後得到武靈司的密信,知道義王得到了四神鏡和遺诏,心中大為驚恐。她氣勢洶洶進了大殿,陰陽怪調地說:“義王!巫女的醜事因你而起,咱們王上豈能真的再把她接到後宮?一女共侍二夫有違倫常,不是貶為庶女就能堵悠悠之口的,大家的意思是,做個烈女,才能保下她的清譽。”
熹王不忍心,想勸一句,道:“母後,使不得使不得,把她逼死了,去哪兒找合适的巫女去?”
義王憤恨地跪在地上,下定決心磕了個頭,請旨道:“我保她清譽!我接她回王府!”
韶太後如願以償,攝政王和巫女成雙成對,那叫世人怎麼看呢!
“那王叔你親自去大獄接她吧!”
熹王隻想息事甯人,既然義王自己應承下來,好歹是個保巫女的法子,便下旨準了。
義王領命剛出宮,熹王還悄悄讓人來帶話兒,說卸靈的懿旨已經送出去了,讓他莫要耽擱了。于是乎,義王快馬加鞭直奔青銘西大牢。
第一個闖到大牢裡的人是蕭遙,那時候司上青帶了人打算秘密給塗月溪卸靈。
青銘西的大牢内最底層有一間略微寬敞的牢房是專門為卸靈打造的。其上有玄陣,密布五術禁靈訣,其下有暗道,聽着是汩汩的水流,但真要人進去了,那就會被亂刀插個千瘡百孔。這些個裝置陣法一是給卸靈的人準備的,二來也可以防止玄術高強的人外逃或者硬闖。蕭遙會移幻術,收到義王的消息就趕緊土遁到此,可是,他拿着義王的龍骨令牌居然也被攔在了外面。時間一點點過去,他看見司上青的爪牙進了大牢,再不行動,塗月溪危矣。
都說卸靈死不了人,但有千刀萬剮之痛,能挺過來的不死也廢了。他合計着,要是一路打進去,等打到最下面,估計人就沒了。索性一不做二不休,穿過地牢的河道遁進去!要成功進得裡面毫發無傷幾乎是不可能的,尚需将最強的靈力聚成最快的速度。蕭遙搓搓手,念動心訣,七個簡單的手印被他轉得千變萬化,一睜眼氣貫全身,他風風火火就覺得自己沒了。刹那間周身冰涼,眼前一片黑,他嗆了半口水,就被靈力拽了出去。
“快去看看怎麼回事兒!”蕭遙聽到有人喊。
他睜開眼,發現自己趴在塗月溪身上,她被水鎖牢牢綁縛暈了過去。真是不可思議,他的移幻術竟如此精準,直接将他帶到了她身旁——确切地說是她身上,卸靈池裡。
他輕輕拍了拍她臉,沒醒,他便試着去解她身上的水鎖。這時圍上來一群侍衛,領頭的站出來,眼斜嘴歪沖他笑笑,說:“我還以為是誰呢!怎麼是移幻師大人來英雄救美了!”
蕭遙一眼認出是司上青的走狗弟子尹志 ,一骨碌從池子裡爬起來,腿上鑽心地疼,手一摸全是血,他快速瞥了一眼塗月溪,卸靈不會留傷,但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來晚了一步,便強忍着疼,縱身跳了上來,還把他們一個個吓得倒退了幾步。
“别怕!”他鎮定自若,“我不是來劫人的!皇命馬上就到,你們乖乖等着,别一會兒缺手缺腳沒法放人。”
沒人敢動手,尹志呵斥一聲:“擅闖大牢!拿下他!”
蕭遙要保存實力,以防生變,大吼一聲,從脊背中扯出了冰清劍,将撲過來的幾個砍傷在地,威懾住了他們,怒斥道:“司上青何在!她是巫女,你們濫動私刑,沒有王旨擅自卸靈,該當何罪!”
地牢的陰暗處傳來陰森狂笑,司上青慢慢走了出來,站在牢外沖蕭遙假客氣道:“箫玄主,别來無恙!”
蕭遙給了他個大白眼珠子。
他繼續裝腔作勢,左顧右盼道:“旨意在哪?什麼旨意?哈哈哈哈,你啊,剛做移幻師沒幾個年頭,大概不知道這裡的規矩,别說我有太後懿旨,就是沒有,在這大牢之中,我是空靈府的首領,一切都是我說了算。”
蕭遙有種不好的預感,握緊劍,準備與他們拼殺,不想司上青卻喊住他們,讓他們都退了出去,“箫玄主,您是尊貴之人,不該來此,這卸靈的牢獄可不是用在您身上的,她這個巫女非處子之身,留不得,你何苦壞了名聲去救她?卸靈的法陣被你沖斷了,但它停不下來,牢門我給你留着,我勸你好自為之,不要白白葬送了你師父留給你的好東西,我以後跟上面也不好交代。”
一滴水落在蕭遙臉上,他驚愕地擡頭望去,玄陣又重新被地下的水流接了起來,正急速地流向卸靈池。蕭遙試圖用冰清劍截斷,陣法卻變得愈加強勢。蕭遙記起這玄陣依人靈力變幻,過多幹擾隻會讓它變強,反倒害了塗月溪。匆忙間,他瞥到了掉在卸靈池中的瑚光銀葉,他奮不顧身跳了進去,将瑚光銀葉握在胸前,倒念水訣,頃刻間,水退了半寸,他雙目充血。
司上青在牢門外狡黠地獰笑着,假惺惺的說着可惜可惜,等着看他倒下去。蕭遙沒倒,多留了些鼻血,司上青被吓到了,什麼人可以跟古老的玄陣相抗衡,他怒視着牢内情形,注意到了他手中握着個寶貝,下令道:“來人,去把他手裡的東西奪下來。”
蕭遙在集中精力對抗玄陣,去奪他手裡的銀葉原本不難,但奪不好有可能變成第二個塗月溪,所以沒人敢進去。就在他們推來推去,司上青把尹志揪出來的時候,義王和古清淺帶着人來了。
司上青放下尹志,第一個撲上去跪迎義王,“太靈司!您總算來了,移幻師不聽我言,被困在了玄陣啊!”
義王一腳踢開他,拿出四神鏡沖進了牢房。隻見四頭玄獸從鏡中飛出,倒落在玄陣四方震天介地齊吼一聲,這玄陣便破了。蕭遙應聲倒地,塗月溪的水鎖自行解開,古清淺宣讀了聖旨。義王抱出塗月溪,吩咐古清淺道:“形幻師意圖謀害移幻師,奪去他空靈府大權,等王上親自發落吧。”
義王由一隊人馬護送,駕車帶着塗月溪直接回了和淵的南宮,留下古清淺收拾殘局。司上青因移幻師獲罪被直接關在了牢裡,大呼喊冤,吃了不少的苦頭,指望着能有人快把他救出去。蕭遙也慘了點兒,為了愛人頭破血流,差點兒被卸了靈,昏睡了三天三夜,醒過來,動彈不得,躺在氣幻師府裡,養了兩天傷。有一天聽見别人議論巫女成了義王的人,不禁想起司上青說她非處子之身的事兒,他就再也坐不住了,拖着傷腿不告而别。
路上騎不得馬,蕭遙頹唐地在馬車上晃了兩天,走到沁城,金叔來接他,在城内宿了一宿,夜間聽巷子裡有人傳唱歌謠:
攝政王好手段,奪來神鏡還不算,又讨巫女來相伴,北宮的妃子轉南宮,長生的盡頭是王權。
次日一早,金叔來叫早,蕭遙不見了,留了個字條:我往南宮看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