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件事,你真的不打算跟蕭遙說?他要是幫忙,咱們勝券在握。”
“跟他說?不行!讓他知道了,指定會攔着!”塗月溪說完,又擱心裡想了想,“再說!現在不比以前了,他有他的事,我不想讓他因為我而犯難。”
“嗯,你說的也是。”向冷音尊重她的選擇,點點頭,又說,“要不這樣,你随我一起先回宛城,我給你易個顔,誰都認不得你。不過,我估計蕭遙還會再去我那香粉鋪子找你,他準能看出破綻,所以你一定藏好,别讓他看見你。繼任儀是他們的大日子,也是咱們的大日子。等咱們找到了司上青的弱點還有罪證再去問蕭遙,這樣你看如何?”
塗月溪心下想,司上青對蕭遙多有防範,他才一直苦于找不到他的罪證,而向冷音在暗處,她自己對司上青而言也是個被困在南宮的沒有威脅的人,所以隻要她們嚴密行動,司上青不會有所察覺,成功的概率也很大。事成後再去同蕭遙想對策,如何治他,要殺要拿都不至于讓他給跑了,于是點頭同意。兩人這就攜了手趕回村中,路上将鳥雀也都放回了林中。吃過了午飯,向冷音又去把租來的擔子還回去,鳥籠也存到了貨行,這一日過去,兩人歇了一宿,第二日,坐上了馬車一路颠簸往宛城趕。
回到宛城的當天,塗月溪提前做好了安排,沒有同向冷音一同去香粉鋪,而是坐着馬車去了她師父付露娘府裡。付露娘因為巫女的事兒對塗月溪感激不盡,知道是她來投靠,自是沒有推辭一說。況她一直稱病在家悄悄養胎,更是不敢見人,她府裡上下人本也不多,塗月溪喬裝打扮以她家親戚的身份進了府裡,就這樣被悄悄安置了下來。
向冷音回到鋪子裡,就發現有人賊眉鼠眼地往她店裡張望,她送客出門,多看了幾眼,那人便賊溜溜地跑了,害得她一整天都提心吊膽地,不知是不是自己身份敗露。至傍晚時分,她出來關店門,又看見巷口處躲着人,分分明明地盯着她看。這可真是邪乎了,明目張膽地來監察她能是什麼人?她心裡沒那麼怯了,想必是蕭遙派人來找塗月溪的。她偏不當回事兒,照舊關了門,拿了幾樣貨去給伶樂府的姑娘們送。路上,巷子裡的人沒跟來,但半路上金管家把她攔下了。
他客客氣氣打一躬,煞有介事地開口問冷音姑娘是不是自己回來的。向冷音也開門見山,說是蕭大玄主讓你來找月溪的吧。兩人相視而笑,金管家打住她,張口開始講些大道理,向冷音嘿嘿一笑也打住他,說:“金叔,要不您過幾天再來,說不準那時候月溪就有信兒了呢?”說完,她揚長而去。
金管家垂頭喪氣回到府裡已是半夜,他走到書房見裡面燈還亮着,便敲門進去,向蕭遙如實禀報并未發現塗月溪的蹤影,還把向冷音所說原封不動地講給了他聽。蕭遙将信将疑,隻能讓金管家派人多盯着她些。
次日一早,南宮那邊來人傳話,七國的使者這兩日陸陸續續來得也差不多了,他們在四面的山上都坐不住,有些等不及已經去南宮觐見過了熹王和韶太後。按理說,客已經來了一大半,擺宴迎使總不好一直拖着,就定了三日後,蕭遙是震族的移幻師,出使七國時與他們也打過交道,所以韶太後特意囑咐,讓他提前一日過去,好跟她說說各國來使中都是些什麼人。
蕭遙心裡泛起嘀咕,去過七國的人多了,又不是他自個兒,怎麼偏偏要點着他去?再說,韶太後為何一時興起對七國來的什麼人這麼上心?究竟是何企圖?難不成她真的要公然與義王針鋒相對,迫不及待地要開始收買人心了?義王讓桃子送來的消息隻提及了月溪,餘事說要面談。他惴惴不安地應承下韶太後的囑咐,她的話他豈敢不遵呐!可是義王說的餘事會是什麼事?他親自将南宮的人送到了湖邊,畢恭畢敬笑着送他們上了船,轉身便吩咐金管家秘密地替他去辦件事兒。
“金叔,你去岸上找一趟我大師兄高渙。”
金管家一思量,這節骨眼兒找他為公為私呢?遂彷徨着問了句:“玄主這是……?”
蕭遙嫌他磨蹭,停住腳,猜到他是誤會了他的心思,啧了一聲,招手示意他湊到身前,低聲說:“你沒看太後的人都來過了,義王也該露面了。不然,等我去了南宮,到處是眼,他們都要纏着我,我和義王還怎麼說話?”
金管家連連稱是,蕭遙又說:“我想,他要來,必走南岸,你讓我大師兄駕船去那兒等着,他今晚不來,那就是明晚,若是來遲了,便載他去西面湖上的荷花深處,我們在那兒碰面。去,你快去!”
“哎!小的明白了,我這就去辦!”金管家連忙轉身一路小跑着上了船,一個人撐船走了。
至晚飯後,義王并沒有來,金管家也沒回來。蕭遙心急如焚之際,蘭姨帶着兩個丫頭過來伺候,順便問他明日啟程南宮要收拾的行裝。蕭遙心不在焉,什麼禮衣冠帶的,他說你看着打點就好。蘭姨自不多問,又從丫頭手中接過一盆菖蒲,擺到了桌案上,見蕭遙沒在意,特意說:“玄主,您看這盆菖蒲放這兒可好?”
蕭遙回頭看了一眼,蘭姨今晚怎這好興緻,正納罕,又看她含笑說道:“金管家今兒在花市裡看上些梅蘭菖蒲,姜廚子出去采買遇上他,他說他回不來,就讓他一并帶回來了,這盆菖蒲是他特意囑咐要拿來您書房的。”
蕭遙從蘭姨的眼神中讀懂其中深意,這是金叔給他帶消息來了,他走上去看了兩眼,說:“行,就放這吧,沒别的事兒你先回吧。”
蘭姨應了一聲,轉身關門走了。蕭遙将菖蒲移到近前,小心翼翼連泥帶草挪了出來,就剩一個石盆,他左看右看找不出什麼蹊跷,心想,這就奇怪了,金叔是金性靈石,要給他夾帶點消息就得靠這石頭,怎麼卻沒動靜呢?一面想着,一面用指頭彈了彈石盆,真是夠硬,難不成要砸碎了它?那得多大響動!金叔再着急也不能這麼幹啊!一時急了,提溜起菖蒲仍回到盆中,這一仍,花泥有些散了,灑到了桌上,他湊近查看,内有乾坤啊!趕緊敲碎花泥,在裡面搗鼓出一封信。嗐,是他想複雜了,打開一看,原來金管家被人跟蹤繞了些彎子,但他已成功通知到高渙,為掩人耳目拖延時間暫宿島外,明日可回,讓他放心。
蕭遙松了一口氣,看看夜已深,便回房睡了。這一覺睡到自然醒。金管家能被人跟蹤,可見府裡有别人的眼線。他心中有數,這一天親自發話,讓蘭姨帶着府裡上下搞起了大掃除,還讓姜廚子給大家夥準備豐盛的夥食,可把他們一個個忙得團團轉。他出了内府,照例同修徒們打成一片——把他們打得臉也腫了腳也崴了,他精力旺盛,憑借着一己之力把所有人都給累廢了。
入夜後,别人都叫苦連天地收了工,飽餐一頓後連滾帶爬想回屋睡覺。蕭遙碰到人也裝着連連打鼾,唯獨進屋前把金管家叫住了,問:“船備好了?”
金管家點點頭。
“行!你也回去睡吧,今晚不用跟來!”蕭遙說完,回屋關門熄燈。
等至夜深,略施移幻術,他便到了西邊湖岸,見一輕舟在不遠處,輕輕一躍瞬移至船中。
湖中風平浪靜,蕭遙觀望少頃,縱起水術,船無風自行,不一會兒功夫便到了荷花深處,見一烏篷船停于此,外面坐的人恰是高喚。蕭遙上了烏篷船,高喚點點頭示意他義王在裡面,然後留在船頭觀風。
“你來晚了。”蕭遙剛坐下,義王便說。
蕭遙愣了愣,呵呵一笑,答:“若不是你來晚,我怎會來晚。”
義王也抿嘴笑笑,旋即臉一繃收了笑,擡頭望着他,嚴肅至極,說道:“長話短說,我有樁事要問你,你要如實答我。”
氣氛被他調動起來,蕭遙竟莫名有些緊張,說:“你說。”
“陸哓之不在了,那真正的木家遺子是不是你将他藏起來了?”義王問。
他這一問出乎蕭遙意料之外,他随即揚手狡辯道:“怎麼能說是我把他藏起來的?人長了兩條腿,是我能藏的住的嗎……”
“行了,”義王臉色一沉,聽不了他的瞎話,直了直身子,用手指着他鼻子,頗有恨鐵不成鋼的憋屈,“你……你啊!”
蕭遙沒看清他臉色,想得寸進尺,說:“怎麼又問起了他?别人都以為他死了,莫非你還不放心?”
“你告訴我,歸鳴山裡的那個琴師燕于飛是不是就是木家遺子?”義王不與他啰嗦,拿出殺手锏。
蕭遙一聽這名字立馬失了底氣,死不承認地張着嘴,卻答不上來。
“你不說,我也知道是他!”義王一口咬定。
蕭遙還想嘴硬耍賴,“你說是誰那就是誰,今日是他,明日還會是另一個人。何必問我!你且直說吧!今晚來見,這便是正事?”
遺子的事兒跟他真是沒法兒談!義王被他怼得很沒面子,看來不跟他說清楚了,他往後更得是個倔驢,于是,清了清嗓子,道:“我從沒見過燕于飛這個人,但自從查出他與陸哓之相交不淺,我便對他遺子的身世深信不疑,之前我不挑明,是因為我也願意任他去做個閑雲野鶴,可現如今有所不同,白澤神獸來過,銜走了兩枚靈石,我有了感應,新靈司已然降世。”義王緩了緩,看他故意無動于衷的表情欺騙了他的内心,遂繼續說,“燕于飛是木思涯之子,他父親未竟之事極有可能在他身上應驗,若他得了靈司,我豈能撒手不管?”
蕭遙不說話,努力地做着思想鬥争,新靈司這樣的大事他不可能诓他,況且他回想起來,上次逃亡時,他的夫人确實懷着身孕,他糾結地擡眼瞅一眼義王,面現難色,欲說還休,别别扭扭想了半天轍,最後點頭承認,問他:“那……你們離族要拿他們怎麼辦?”
義王心中有了底兒,做出要與他一條心的态度,說:“我不抓他們,但要你找可靠之人給他們傳個消息?”
蕭遙糊塗了,哦了一聲,問他傳什麼消息。
“那孩子非同一般,讓他們一定收斂好他的鋒芒,冠禮前不要踏足離國之境,方能保他一時安甯。我不插手是為了不引去賊狼,這麼做,你放心了吧?”
蕭遙不好意思地點點頭,表示這事兒他一定辦好。
“此為一事,”義王發覺第一件事多費了好多口舌,蕭遙也着急地等問他第二件事。
“我出關後還沒來得及找月溪,你……有沒有她的消息?”義王問。
蕭遙搖搖頭,心想看來回千暮城的說法你也不放心啊。
義王蹙起了愁眉,他以為她出來後無論回沒回千暮城都會告訴聲蕭遙,沒想到連他也不理,思來想去最終說:“我在和淵處,行動終多有不便,她若遇到難處找你,你可将她暫送往空塵處避一避,日後我再做安排。”
“也好。”蕭遙答應。
“最後一事,”義王說着,已經起身要走,蕭遙也跟着站起身。
“韶太後夢到的人是你,你将來是要做靈司之父的人,她必會拉攏你到她的陣營,所以,她給什麼,你照單全收便是,不要顧慮我。”義王把最後一事說得很是稀疏平常。
蕭遙跟着他出了烏篷,一擡頭見他轉身沖他邪魅一笑,不禁像是要中圈套,故意問了句,“他給什麼我倒不怕,就怕讓我與你為敵。”
義王并不認為他有這麼糊塗,眼神中流露着拭目以待四個字,随後望了望半懸的彎月,道:“拿你對付我她恐怕不舍得。實話告訴你,她的心思是要賜婚!”
“什麼?”蕭遙腳下一晃,眼前一黑。
義王不等他反應過來,推他上了另一艘船,道:“夜色不早了,我這就要回去,後日北宮宴席上見。”
義王走後不久,蕭遙回到府中便愁緒萬千地喝起了悶酒,半壺酒下肚後,高喚蹑手蹑腳地又回來了。他從懷裡掏出一封密信交到他手裡。蕭遙問:“誰的?”
高喚比劃兩下,意思說是空塵讓人送來的,路上遇到義王不便前來,這才多跑了一趟。
蕭遙急忙打開匆匆看完,然後驚詫地看向高喚,說還要再拜托他件事兒,讓他悄悄往司上青府上走一趟。
高喚詫異地站起來,不知發生了什麼事。
蕭遙說:“陸林風來了!他秘密去找過空塵,陸芙蓉下落不明,我們要盡快找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