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宴的頭一天是漫長的一天,各國的外使都暫住在離和淵不遠的宛城,彼此間也走動了起來。蕭遙在館驿裡睡不好,日上三竿的時候被北宮來的人給叫醒,迷迷糊糊間上了車辇,睡了一路,便到了北宮。
聽宮人說熹王還沒到,其他的使節來了太後也是一概不理的,今日要見的人獨獨蕭遙一個。
蕭遙受寵若驚,昂首挺胸一路到了長春宮,一個女官兒恭恭敬敬請他進去,說太後已等候他多時了。入得堂内,韶太後正坐于寶座床中在閱覽書卷,底下一溜兒宮女手捧着各類奇珍異寶,氣氛有種甜膩膩的辛辣,蕭遙惴惴不安地請安叩拜。
韶太後見他人來了,放下手中卷,即命人賜座,開口言:“蕭卿莫怪,這些異國珍寶須在宴席上拿來供人觀覽,你見多識廣,也替我看看他們的誠意如何?”
原來是這樣,蕭遙舒了一口氣,義王說什麼照單全收讓他多想了,不是送他的就好。他微微轉身,朝那些寶貝堆裡望了一眼,金光燦燦鑲滿寶石的茶壺,雕龍繡鳳的彩衣,妝奁寶鏡,金玉寶盆,還有一隻長尾的大鹦鹉蹲在籠架上。這都是些什麼俗物,拿出來是獻醜的嗎?韶太後自己會不知道?他猶豫着要怎麼開口回她,便挪了兩步,伸手去逗那鹦鹉。鹦鹉張了張翅膀,跳了兩下,歪着腦袋盯着他。
“這鹦鹉是香烨國送來的,你讓他說句吉祥話兒試試,據說它能預知好事。”韶太後努嘴示意他。
“它能預知好事?”蕭遙瞥到她笑意中有一絲難得一見的純粹,放下芥蒂,好奇問那鹦鹉,“你說,小鹦鹉,你會什麼吉祥話兒,說給我聽聽。”
“早生貴子!”鹦鹉張口就來。
蕭遙愣怔住了,還等着它說下一句,韶太後卻噗嗤一聲笑出了聲。
蕭遙尴尬地退了兩步,轉過身回話:“太後,他們送的東西好是好,但擱您這兒就顯得平平無奇了,尤其這鹦鹉,哪個不會說句吉祥話兒呢,它單挑這句送我,荒唐!荒唐!”
“蕭卿說的是,它大概是有些水土不服,少說了一句。”韶太後自顧自地抿嘴笑笑,然後命她們把東西都撤了。
蕭遙嗅到些賜婚的苗頭,少說一句是什麼意思呢?他沒接話,裝糊塗繞開話頭,說:“是啊是啊,聽說西兖國送來的駱駝也水土不服,何況一隻鳥兒呢。”
“行了,你們都下去吧,我跟移幻師單獨說說話兒。”韶太後說着,示意蕭遙坐近些。
這次是來真的了。蕭遙一聲不吭坐過去,隻聽她說:“七國來什麼人,送什麼寶,我都不放在心上,離國固若金湯,又有泉眼庇護,他們遲早都要臣服在我兒的腳下。”
韶太後睥睨天下的姿态讓蕭遙不足為奇,他颔了颔首,這可真不把他當外人,還是洗耳恭聽吧。
她繼續說道:“我兒熹王幼年登基,我身為他的生母,又被少靈司的陰靈石選中,不得已在離國危難時機擔下重任。這些年來,我如履薄冰,隻因我出身後宮,多被排擠,故而在朝政上,我雖有輔政之責,卻也多半是以義王馬首是瞻。義王他鞠躬盡瘁,我自是感激不盡,然而,他與我畢竟隻是雙靈石暫選之人,有朝一日,新的靈司降世成人,我們便要重回本位,将這太、少靈司交給天選之人。我不在乎天選之人是誰,哪怕是木家之後,我也會遵循天意,既是天選,那自有他天選的意義,我唯望他能早日到來,這便是我離國之大幸。可惜,義王他與我政見相左,你師父既已不在,獨我一人也保不了木家最後一脈,以緻靈司預言之人遲遲不現,我為此深感愧疚,憂思不已。”
蕭遙聽她言畢,低頭沉思,她說得如此情真意摯,他差點兒就信以為真了,然而,他想起了陸哓之,心内便燒起一團火,她以為木家人都死了,還要将髒水都潑給義王,他禁不住皺了皺眉頭,然後口是心非地學着别人溜須拍馬應付一句,附言道:“太後您思國憂民,實乃萬民之福,離國是神祇之地,想必天選之人是在等他的時機罷了,太後莫愁。”
“你說得也是。”韶太後滿意地點點頭,在他面上看了看,凝視着他略作沉思。
蕭遙不解,被她看得有些羞怯,吞吐問她:“太後這般看我,是臣有何不妥?”他說着在自己頭上摸了一把。
“非也,非也。”韶太後神秘地笑笑,轉而問他,“蕭卿可會解夢?”
蕭遙警覺起來,回說:“太後又來難我,移幻師哪裡解得了夢,興許可以問問空塵,他懂些造夢術,這解夢估計也難不倒他。”
“我這個夢他解不了,隻得是你!”韶太後翹起蘭花指,輕輕指了指他,然後說,“我夢見了你,我猜,這夢是要告訴我,你将會是未來的靈司之父。”
蕭遙早有準備,還是心内一驚,又故作不信,好奇問她:“太後夢到了什麼?可否說來一聽。”
“我夢到,山川大海之中,你乘白澤而來,為我與王上獻上了寶玉,你說它出自定魂山,與日月同輝,望之,明目,聞之,悅身,撫之,通靈。你将玉交到我手中,它變成了一頂玉冠,我欣喜之間,卻發現你轉身要走,我問你要去往何處,你說,你要去追雪,随後你便像風一般消失了。”
韶太後說完,略顯惆怅,蕭遙聽得全神貫注,也似真的去過那夢裡一般,恍惚間也深信這夢境是意有所指,要賦予他冥冥中早已注定的使命,他想起了什麼,問她:“太後說我是從定魂山來?”
韶太後想了想,說:“不,不是你,是你手中的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