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縣長吏?這什麼意思?”
“徐生……我記得他是不是,殷州徐氏的子弟?”
“這倒是奇了,徐氏的人甘願在蘭幹做個小小長吏,别是被徐氏趕出來的吧?”
“崔颉妙。”秦祉略微颔首,崔颉妙心領神會,虛禮道,“殿下與柏将軍自渌水河南下,途徑清縣,路遇一婦人抱幼子求救,身後數十餘同鄉追捕打罵,問其緣由,得知這附近百姓皆财糧無存,被官吏掠奪一空,緻使清縣哀鴻遍野,餓殍滿地,為活命易子而食。”
“天哪,蘭幹竟然也有此等景象?”
“簡直是聞者傷心、聽者流淚......”
一旁看戲的周爍聲則是皺緊眉頭,沒有吭聲。
崔颉妙繼續道:“殿下仁善,得此消息欲同與柏将軍前去清縣長吏徐生府中,不曾想被侍從攔截門外,聲稱徐長吏不許報官,曾有百姓因此企圖向上求救,卻被徐生攔截,至今關押地牢,性命堪憂。”
荀谌手尖捏着一顆圓潤的葡萄,笑問:“不止如此吧?”
“蘭幹相聰明。”秦祉說,“他仰仗的并非徐氏,而是......”
“是我自己!”徐生突然打斷了秦祉的話,他猛然擡頭說,“是我自己幹的。”
“我沒有仰仗任何人!”
“晉赭王,你根本就不是為了什麼百姓的安危,你也不是來尋求結盟的,你不過是要破壞蘭幹穩定下來的局勢罷了!”徐生狠狠地盯着她,“你沒有任何證據,一切,不過都是你的空談!”
秦祉覺得有些好笑,她單手拄着下颚,看向柏蕭鶴:“如此說來,柏将軍變成了本王在蘭幹的内應了。”
“柏、柏将軍不過受你蒙騙,我是為了錢收刮民脂民膏,可你想說的靠山,那都是你自己編造的謊言,并非我親口承認。”
“你當本王要說誰?”秦祉輕聲問。
“你自然要說張......”徐生刹那間僵住了,他看向秦祉那雙不動如山的眼眸,隻覺恐懼一點點蔓延開來。
是他,反應太過激烈了。
“張?”秦祉笑出聲來,“蘭幹上面哪位官員姓張啊?”
“你......”徐生吞咽了一下口水,道,“是、是簿曹從事,張珏。”
頓時,無數視線頃刻之間落到那垂眸喝茶的人身上,張珏微微擡起眼,扯了扯嘴角剛想開口,便聽徐生又道:“這是晉赭王在清縣就口口聲聲說要懷疑的人了。”
徐生佯裝悲痛道:“臣是貪财,但也隻是如此,對蘭幹可謂是忠心耿耿,絕不希望蘭幹能被小人挑撥,從而分崩離析啊!”
“對蘭幹忠心耿耿?”周爍聲嗤笑一聲,開口便罵,“你他媽簡直是放屁!”
“老子手下犧牲無數,為了守住蘭幹,百姓得以亂世保全本家性命,出兵征戰沙場近數月不止,你卻在背後作惡不斷、燒殺掠奪,你簡直其心可誅!”
劈天一道怒斥吓得徐生不敢反駁,唯有張珏有了動作,他緩緩起身,步入中堂,揖禮道:“在下簿曹從事張珏,有話要講。”
荀谌緩緩舉杯喝了口茶,這才道:“說。”
“在下大抵知道殿下如何疑心到我頭上。”張珏聲音清淡,面色平穩,相當自如,“這位長吏的行境涉及兩點,剛好同在下官職一一對應,錢與糧。”
“因而殿下懷疑不無道理。”張珏說,“若是查驗,倒也有證據能證明我與徐生往來交易。”
“什麼?”
“張珏這是承認和徐生是一夥的人了?”
耳邊嘈雜聲不斷,但張珏面不改色:“隻是在下以為,他作為殷州徐氏的子弟,清縣又離殷州相近,僅是靠家族幫扶罷了,不曾想他行事會如此歹毒。”
“因而也不曾想過,在下不過為蘭幹多籌備錢糧,竟會因此私心,被他人利用,這的确是在下的失職。”
崔颉妙當即表情一凝,轉眼看向秦祉,秦祉則是睨着張珏平靜的側顔,半響失笑。
這人不愧是周令的門生,反應太快了。
若是張珏否認了與徐生的往來,門外那漁夫的女兒,淩雲以及徐生府衆侍衛,都等着一人一拳,直接将二人私下暗通往來的證據錘死在這。
可張珏認下了。
他若認,即便對他真起了疑心又如何?
徐生的身份放在那裡,如何能斷定張珏所言之話有假?秦祉緩緩起身,站在徐生面前居高臨下地看了一會兒,徐生連忙低聲喚着“殿下”。
秦祉俯身蹲下,聲音很輕,如同羽毛落近耳中:“前倨後恭,他可同你許下什麼好處了,讓你将過錯都攬在自己身上?”
張珏聞言道:“晉赭王殿下,你如何執意讓他指認在下?”
而後他貼近秦祉說:“莫非,是殿下你需要給蘭幹一個加入中原混戰的、冠冕堂皇的理由?”
“你......”
不等秦祉說話,張珏猛然後退半步,當即跪地叩首,高聲回道:“若殿下執意用在下做借口,送蘭幹出兵的理由,在下責無旁貸,願捐軀赴國難,視死忽如歸!【1】”
秦祉盯着他頭頂的鑲珠玉蘭發钗,輕聲道:“張珏……”
張珏眼神微動,動作不變。
“本王記住你了。”
這回不止堵住了秦祉,連同柏蕭鶴的打算都被擡到了明面上來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