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隻手輕輕按住秦祉的肩,微微用力,秦祉偏頭看去,這手修長有力、骨節分明,常年持戟的手心有一層薄繭,卻并不影響它的漂亮。
“殿下,事情到此便已經有了決斷。”柏蕭鶴說,“張簿曹險勝一局,恭喜。”
張珏這才動了動,他直起身子,笑道:“柏将軍的話,在下不明所以。”
解祈安放下木筷,拾起手帕擦拭嘴角,說:“張珏這人有點意思。”
“确實。”周爍聲煞有其事地點頭。
解祈安意外道:“呦,你竟也這麼覺得?”
周爍聲嚼着吃食,說:“能為蘭幹犧牲自己,當然值得敬佩,我看好他。”
解祈安:“......”
周爍聲斜眼看他,狐疑道:“你那是什麼表情?”
“算了。”解祈安搖搖頭,心道:這傻孩子大概是沒救了。
“浪昭是想利用這人帶兵入中原。”李竹啟突然說。
“嗯?”周爍聲皺眉道,“什麼意思?”
李竹啟看他一眼:“張珏是五世三公周氏的門生。”
周爍聲這人不夠聰明,至少對于這些七扭八拐的算計想法全然不感興趣,或許也是想不明白的原因,可他絕非愚蠢,十一歲上戰場,至今也有六年,能在五大營中脫穎而出,一舉成為屬國都尉之人,也不是等閑之輩。
張珏是周氏門生,張珏不利蘭幹,就是周氏暗中指使,因此蘭幹将軍率兵出征便名正言順......
周爍聲恍然大悟道:“柏哥想要陷害張珏啊!”
這個蠢貨。
解祈安和李竹啟同步深吸口氣,而後偏過了頭。
徐生的案子自有清縣無數百姓為證,當幾名證人跪了一排,跟倒豆子般悉數将罪名說全後,荀谌隻是平靜地處理了此事:“将此人帶下去關押,于明日午時斬首示衆,以儆效尤。”
但燕會不可到此為止,不然便掃了衆人的興緻。
另有舞娘蹜蹜而來,身着紗衣錦衫,頭帶黛青發簪,翩跹而舞、婀娜多姿。
秦祉隻看了一會兒,便單手遮面,道:“我酒喝多了有些暈,出去吹吹風,你替我看着。”
賈文勰颔首道:“主公盡管去,可需要人陪?”
秦祉搖頭說“不用”,便從一側門悄聲退了出去。
落日餘晖消散大半,唯有天邊盡頭如畫卷般,朱柿與晴藍交織成網,潑灑了大半張碧幕。
微風卷席着草氣梅香,輕輕送至鼻間,沁人心脾。
秦祉坐在回廊的橋欄上,遠處燕會的紛擾影影綽綽,并不真切,撲面而來的冷風更是吹散了身上的熱氣和醉意。
秦祉隻覺得自己頭腦越發清醒。
張珏......
張珏。
這人是在為誰做事?
是周令,還是另有其人呢?
為何徐生一事,蘭幹相會處置的如此果決,不對......徐生不能就這麼死了!
徐生在燕會上的所作所為,全然供出自己而保全張珏一事,若非他一心求死,便是确信有人會救他。
這個人或許是張珏,也或許是其他人,但無論是誰,都說明他們背後有更大的利益鍊。
荀谌如何想不到此,或許荀谌從一開始,便知曉全部?還是他在利用徐生釣魚,打算明日一網打盡?
可如果,張珏不打算救徐生,甚至企圖殺人滅口呢?
秦祉想,無論誰會出手,徐生是死是活,她都應該先下手為強,再做定奪。
失誤了,她不應該将徐生一事現在就戳破的。
秦祉晃了晃剛清醒點,便又因這亂成一團的事而頭大的腦袋,果斷從橋欄上一躍而下。
可就在此時。
秦祉卻突然渾身顫栗,仿佛叫一條毒舌自暗處盯住般可怖。
秦祉猛地回頭,隻見身後池水邊,那人殷紅蜀錦廣袖長袍,鑲玉金飾玉帶銙配黑白流蘇玉佩,面容妖而不豔,氣質風流媚骨。
他手中捧着一半青桔,垂眸望向池水中飄零的落花:“許久不見了,近來過的還好嗎?”
他将視線輕輕落到秦祉身上,細細打量一番,笑道:“你長高了,出落的也越發标緻了。”
“我現在應該稱呼你為......殿下了,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