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覺得他是故意的?”
柏蕭鶴懶散地坐了回去,擡起眼簾:“演技那麼差,說話也漏洞百出,若不是有意為之,說不過去啊。”
“他提示了三件事,和盟會息息相關的三件。”柏蕭鶴豎起手指,“一,端壽供給不了盟軍北攻阮義的糧草;二,他楚湛不願做盟會的領頭人;這三,則是意圖挑撥你我與安嶼承之間的關系。”
秦祉說:“一句多餘的廢話沒有,還能不動聲色的把鍋都甩出去,一時還真不好區分啊。”
“但如此一來,讨阮的軍備不足,我們端壽這一行人就沒了意義。”
秦祉微微挑眉:“這些個人,沒有幾人願意自己出力,都預備坐享其成呢。”
“盟會之後,就看各家如何談,又怎麼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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逢二月底,一片春和景明,天色如碧水,萬裡無雲。
這幾日無事,秦祉終于閑了下來,将正事抛到腦後,扯着人就上了街區遊逛。
雖說這天下并不太平,到處戰亂不斷,但凡是士族門閥所坐鎮的郡縣無外乎是一片祥和之相,端壽便是如此,街頭人來人往,店鋪成群、目不暇接。
秦祉手中捧着一袋果脯,指尖因長時間暴露在外而微微泛紅,她兩隻手搓了搓,說:“找個茶肆取取暖吧,長時間走在外面還是很冷啊。”
“前面就是了。”崔颉妙擡手指道。
“走走走。”秦祉笑着催促,快步進了那間還算清靜的茶肆。
内裡木案錯落有緻,旁邊附以綠植裝點,偶有客人促膝而談,自成清雅之風。
見着人來,小二稍微快行兩步,躬身詢問:“幾位客官,可是要在小店喝茶?”
“對,将你們這上好的茶拿來,再上兩盤好吃的糕點來。”淩雲清了清嗓,接過這話,“我們家公子向來口味......”
她打了個結巴,險些順嘴将“挑剔”二字冒了出來,連忙咳了一聲,止住了話題:“你可别随意應付我們。”
小二連忙笑着應道:“客官哪裡的話,公子一看便是器宇不凡,非凡人之姿,小的哪敢随意應付着呢,盡管瞧好吧,指定是我們店最拿手的好茶來!”
淩雲見人走了,這才緩緩舒了口氣,一擡眼便撞入了秦祉那雙漆黑幽深的眸中,登時心跳一停,隻見對方勾唇:“緊張?”
“啊沒有!”淩雲立刻否認,“我隻是有些、有些......”
她咽了咽口水,硬着頭皮說:“是有點,但是我會很快就适應的!”
秦祉低笑出聲,說:“這麼緊張做什麼,你這點要跟颉妙學學......”
淩雲剛想順勢贊歎一句時,又聽殿下說:“她當年在先皇面前,同陳孝、屠玉那幾人撒謊的時候都面不改色心不跳的。”
淩雲緩緩眨了眨眼,表情逐漸從呆滞轉向了震驚。
先皇?
她覺得自己聲音都跟着抖了: “陳孝和屠玉是?”
秦祉似乎隻是随口閑扯的,見她不懂,就随和的解釋了兩句:“太尉陳孝,騎都尉屠玉,啊,現在屠玉應該已經是中郎将了吧?”
“是,阮義成為司徒之後,便升屠騎都尉為中郎将了。”崔颉妙淡淡補充道。
淩雲震撼了。
她此生,在那日被晉赭王搭救之前,所接觸過的最大的官,不過也就是長吏徐生罷了。
雖然這些日子她常聽人說起過晉赭王的事迹,一路上還有不少侍從因此對她多加照顧,無一例外皆因她是晉赭王的侍女,這少不得讓她心驚肉跳,可實感終究不夠。
畢竟在她眼中,殿下相當平易近人,舉止風度翩翩不說,還很愛笑,淩雲想,除了那日見她瞧着徐生的目光冷漠薄情之外,她見到的殿下總是嘴角挂着笑意的。
可太尉不一樣。
那可是位列“三公”的人,掌管最高軍事的太尉陳孝,至于騎都尉,淩雲不懂這些官職,可屠玉的大名天下何人不知,那是阮義部下最得力的武将,素有“殺神”之稱,所經戰場皆是白骨遍野。
淩雲猶豫片刻,似乎有話要說,但最終小二一壺熱茶端了過來,截住了她的思緒,見秦祉和崔颉妙也沒有繼續的打算,她隻好将内心的好奇壓了下去,不敢多問。
清茶蕩漾在清澈透亮的荷葉杯中,散發着霧氣,朦胧之間倒映着的并不清晰的臉,伴随那一句說笑,時間仿佛倒流到五年前的那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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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國府走水的翌日。
都邑城内搜查不斷,卻始終不得秦祉的消息。
直至半日後,阮義收到情報,得知秦祉為避追兵入宮,他當即傳信陳孝,以刺客混入為由,封鎖宮門,在皇宮内大肆搜尋。
舉止嚣張不可一世,逼的秦祉不得不想法子離開,被攆狗一般追着,繞來繞去躲進滄園藏身。
滄園景色好的出奇,端是那文冠便生的花團錦簇,粉白相見纏繞枝頭,秦祉做賊一樣,輕手輕腳地順着花壇邊俯下身來。
積雲順風而行,午日當頭之下,暑氣蒸騰,地上落影變化,微風掃蕩,數道腳步聲順着滄園繞開。
終于走了!
她心下一喜,剛扶壇起身,被一道陰影籠罩。
“是你吧。”冰冷而低沉的聲音在後方響起,霎時,她渾身戰栗,感受到一股濃濃的殺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