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祉兩眼直勾勾地盯着不遠處那道身影,血液将玄衣侵染,粘在了傷口上,每動一分都在牽扯着的疼痛,虛汗止不住地從額角冒出,是她神情恍惚到出現錯覺了嗎?
秋水般的雙眸中仿佛蘊藏着極緻地壓抑,晦暗而幽深,帶着霧氣,像是在哭,卻又沒有。
舉止更穩重了,氣質風骨淡然、矜貴出塵,可眉眼間卻無比疏離,格外生人勿近。
太熟悉了。
那張臉……
真的,太熟悉了……
視線逐漸被黑暗剝奪,環首刀徒然從手指間隙滑落,她喘着微弱的氣,在倒下前望着那個方向,喃喃道:
“哥……”
身子倒向地面的那一瞬間,往日記憶如走馬燈般地從眼前一閃而過,卻不想身下被徒然一擋,摔進了寬敞堅硬的胸膛,秦祉眯起眼看去,是戰甲啊......
不對,是誰?
那人手臂一攬,将秦祉扶了起來,低聲問道:“還好嗎?”
秦祉微微擡眼,有些吃力的問:“柏、浪昭?”
“是我,殿下。”柏浪昭手心感受到黏膩的潮濕,他微微蹙眉,“你的傷很重,需要馬上處理。”
他不欲在此地多耽擱,尚不知秦祉傷勢如何,外邊卻一片混亂,必須馬上離開都邑。
“等、等,他......”秦祉手指剛想擡起,便被柏蕭鶴一把收進懷中,他輕聲說,“都邑城門開,兵馬盡數殺入城中,我們要馬上走。”
事實上,柏蕭鶴在引假屠玉出府的那一刻就已經覺察不出了不對勁,屠玉很強,天下無人不知,即便尚未交手,也絕非剛剛那人的身手,不過一招而已就死于非命。
真正拖住柏蕭鶴腳步的,是都邑城北門突兀地被打開,司缇手下萬人兵馬殺入城中,緻使都邑大亂。
“你這樣帶她走,沒機會找醫師治療,她會死。”遠處那人淡淡開口,柏蕭鶴順聲望去,覺察出一絲不對勁。
因為此人雙眼中的情緒,已經藏不住半分,全然洩露出來了。
一柱香前。
“殺啊--”
城門擂鼓終于被敲響,伴随着号角與殺戮,血氣頃刻間蔓延,絕望與哀嚎、激昂而悲壯。
“是誰開的城門!誰下令開的城門!”
“帶人去保護陛下和相國!”
“救命,救、啊!”
投石直接朝着人堆砸去,燒紅的矛見人便刺,盾兵抵擋不住就換燒沸的水潑,瘡痍滿目、哀鴻遍野,整個城内陷入一片混亂之中,而人命,在此時此刻,顯得那麼微不足道。
“你要去哪?”
廷尉府,段姝焉前腳剛邁出偏門,便讓人一把拉住了,她下意識回頭,詫異道:“哥?
身後段明潤垂眸看她,本就深邃的眉目此刻更深幾許,他重複問:“你要去哪?”
“我去找閣主。”段姝焉說,“剛剛我收到來信,都邑内部有人故意開城門迎盟軍,這事必須告知閣主,不能耽擱。”
“胡鬧,都邑城破,你現在出去就是自尋死路。”
“要死,我早就該死了,哥。”段姝焉平靜地望向他的雙眼,說,“在四年前的那一天。”
“我欠閣主一條命,所以即便身死魂滅,又何足懼?”段姝焉笑了笑,拍了拍段明潤抓着自己的手,“何況你妹妹我,還不至于浪費生命在這種地方,要死,我也必然是轟轟烈烈。”
段明潤閉眼深深歎了口氣,說:“走這邊,順着小巷出去,穿過一條街就是相國府。”
“謝了!”段姝焉回首看他,隻見後者一揮手,語氣不善,“你最好怎麼出去就怎麼回來,别讓我看見你受傷。”
“不、不要殺我!我隻是個普通的百姓,不要殺我!”
“起來,盟軍不對都邑城百姓出手,都别擋在大街上!”
兩軍交戰,大街小巷兵戈搶攘,段姝焉換了身方便行動的衣裝,順着小路朝相國府跑去,這個地如今大概是盟軍首領重兵攔截之地,她消息若是遞晚一秒,秦祉便更陷入一分危險。
“哎!”
段姝焉馬不停蹄地轉彎,卻一下子和一人迎面相撞,隻聽對方輕呼一聲,詫異道:“段淑女?”
她渾身一驚,惶恐擡頭,此人面如冠玉、清風玉骨,竟是太仆徐行!
“淑女看樣子有急事?”徐行溫和道。
段姝焉警惕地看着他:“并不......”
“啊,應該是挂念殿下吧。”
“什麼?”她呼吸一窒。
徐行颔首側身,儒雅示意:“請,還望淑女小心行事,再往前一條街,你就安全了。”
什麼意思?
徐行并不打算解釋,就真的像是一場巧遇,他頭也不回地朝着反方向走去,偶有士兵舉刀殺去,也被下屬攔住,而他至始至終,都如往日一般矩步方行。
“嗖。”
一把長刀從天空竄了出來,段姝焉目送着它掉到自己面前。
她蹲下身拾起,很沉。
刀是從街巷另一邊飛過來的,伴随而至的還有不怎麼清晰的對話聲,這是徐行所謂的安全?分明打的已經熱火朝天了啊!
下一秒,隻見一道人影翻牆而下,兩人頃刻間對視一眼,段姝焉下意識出聲:“柏将軍?”
而後一把匕首刀鋒被甩了過來,直愣愣沖向段姝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