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要攻城了!!!”
“将軍!雲梯車架起來了!”
刺眼的太陽明晃晃落在衆人頭頂,将這氾州亂象一覽無餘,蘭幹西部的縣城,所有人整裝待發、嚴陣以待,城池外,密密麻麻猶如蝗蟲過境般等待着伺機攫取,靜候着獵物的松懈。
這就是燕安十六年的“黑蟻”起義,難民、土匪、賊寇,無數亂世苟且偷生之人為了活命,于各地揭竿而起,掀起的一場為期兩年的大混亂。
“将軍!我們要怎麼辦,他們人數實在是太多了,一旦城破難以抵擋。”
城樓之上,年僅十五歲的柏蕭鶴,此時的他眉眼更為稚嫩,烈日之下帶着獨屬于少年的鋒利銳氣,他迎着風居高臨下,铠甲衣袍翻飛。
“有些難辦。”柏蕭鶴蹙眉,聲音清冽幹淨,他回首問,“朝廷那邊怎麼說,确定要殺嗎?”
“朝廷那邊還用得着問?一律按照叛黨謀逆處置,殺無赦。”聲音慢條斯理的,聽起來有些意味闌珊。
“但這些人隻是想要活命而已。”
面前的人微微側身看過來,露出了那張精緻美豔的面容:“小孩,等你長大自然就明白了。”
“你不過也就大了那麼八歲,叫誰小孩?”柏蕭鶴鳳眸一挑,斜眼看他。
“不是說年齡,是心智。”花穎慈勾唇,“這次戰役結束,天子會召見你,等你去了都邑,就能明白我說的話了。”
“你。”花穎慈随手一指,吩咐道,“城内道窄,重騎碾不動,叫他們往回撤。”
“啊?直接……撤退嗎?”
“重騎很貴的。”花穎慈語重心長道,“要花很多錢才能養的起,别浪費了。”
“可是小柏校尉這裡怎麼辦?”
花穎慈手指摩挲着鑲金劍柄,若有所思道:“城池又不會破,會有人來協助的,守住今天就是了。”
他所言不虛,當地豪強士族連同官兵一起,開啟了長達半年的,肆無忌憚的打壓追捕,從而餓殍千裡、白骨遍野,直至平息戰亂、穩定局勢……
而柏蕭鶴,作為蘭幹的領軍人,他的名字也不僅限于氾州,而是首次出現在了中原衆人的視野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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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年後,都邑城。
“這便是此次平息黑蟻起義的小柏将軍吧,當真是年少有為呀。”
暢春園内,或官員或士族,掌握天下命脈之人,皆齊聚于此,閑談雅座。
人群中,剛剛晉升的少年小将軍面色平淡地垂眸看着酒杯,聞言隻微微擡起眼簾,淡漠地笑道:“過獎。”
這種中原虛與委蛇的宴席,是他們這種自由自在生長于蘭幹草原之上的人最為厭惡的東西。
“流寇之首倒是解決了,隻是各地仍有餘黨還未處理幹淨,二位恐怕在都邑也呆不了多久的日子吧?”
花穎慈單手撐着下颚,似笑非笑說:“大概吧,左右剩些餘黨,倒也用不上我們親自出面。”
這人的注意一下子被轉移了,瞧着花穎慈的目光都有些泛着渾濁,他緩緩笑道:“常聽人說,這蘭幹的都護将軍容顔絕色、貌若天仙,比女子還要更甚,今日一見果真不同凡響,就是不知......這樣漂亮的臉,在戰場上究竟是憑借什麼才赢得啊哈哈哈哈........”
極度令人作嘔的笑聲蔓延開來,帶着身居高位的藐視和肆無忌憚的嘲弄,意有所指的言論讓在場許多人都仿若看好戲般投來了視線,數道目光凝聚于此的一刻,花穎慈卻反而倏爾一笑。
“呵。”花穎慈将酒杯輕輕放下,繼而緩緩吸了一口氣,側首擡眼看向那人,聲音絲毫未改,“閣下既如此好奇戰場,下次便一同前來觀戰就是。”
“哎,那有什麼意思?”這人笑着說,“不如就今夜,将軍親自為在下講述講述......”
“啪!”
酒杯碰地發出清脆的聲音,瞬間打斷了筵席的氛圍,也截斷了男人的話,這人看上去面色陰沉了不少,十分不滿意地眯起眸看去:“小柏将軍這是怎麼了,連一個酒杯都端不住嗎?”
柏蕭鶴目光冷冷地盯着地面上那盞精緻漂亮的酒杯,隻覺得都邑的一切都無比惡心,無論是人、還是事。
四年前他第一次來的時候是如此,如今還是這般裝腔作勢。
濃厚的殺意從眼底蔓延,突然手臂一沉,柏蕭鶴順勢望去,卻見那隻手的主人沖着幅度甚微的搖頭,他鳳眼微微睜大,似乎在傳遞一句話。
為什麼?
為什麼要隐忍?為什麼不動手?為什麼,不殺了他?
後者也似乎了然了他的想法,微蹙的眉心舒展,輕聲笑說:“小孩。”
這就是差距。
邊疆與天子腳下權勢地位的差距。
皇權被架空,當今天下,以五世三公為首,中原十姓為輔,瞧不起地方豪強門閥,地方門閥又瞧不上邊城軍閥,再往下數則是無名世家,乃至最後的寒門子弟。
上層士族互相聯合,結成婚約,形成無法被人動搖的絕對權勢地位,收攬天下之财,地方之官。
而這其中,當屬都邑城,天子腳下,最是達官顯赫。
“忍一時,不忍一世。”花穎慈收回手,命身後侍從将那酒杯拾起,而後道,“小柏将軍甚少踏足中原,更不必說是都邑,如今天子腳下,尚有些緊張,望諸位不必介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