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了,陛下。”徐行微微搖頭,“那人已經從官船上逃跑。”
“這事說來也巧,距離水匪最近的郡縣是端壽,而那晉赭王恰好于端壽做了些利民的好事,隻是因此或可得罪了當地諸侯……或是士族。”
“端壽?”楚芃視線落在徐行漆黑的眼中,似乎察覺到了一絲涼意, “是發生了什麼事嗎?”
“貌似和陸氏有關。”雲淡風輕的一句話,便将陸氏推至了風火浪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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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徐行簡直……”
秦祉險些罵出了聲,春山居名頭挂在了陸綏那裡,即便他什麼都不管,要是有人需要拉他陸氏下水,他也躲不開,如今的徐行就是最好的例子。
殿前秦祉簡直耗費了好一通口舌,才堪堪将竟寶一事從陸氏身上摘了下去,兌憂書齋被燒,楚湛自然不會再露出馬腳,後續除了葛向北處置外,楚湛自己也清理了不少門戶,因而此時若非要牽扯,唯有當日竟寶時,死于火災的範、孫兩家士族可供選擇。
範無畏是明槍的話,那孫氏就是暗箭。
徐行這麼做的唯一目的,就是為了挑起兩位諸侯間的争鬥,誰是幕後真兇不重要,誰輸誰赢也不重要,他求的是漁翁之利。
而在這之上,更妙的,則是封官一事。
太仆徐行升任司空,錄尚書事,謀士張陏任都邑令,樵陽太守周令升任翼州牧,晉赭王任梌州刺史,而最後一人則是……
“封柏蕭鶴為郁南亭侯,領郁南太守一職。”
秦祉動作一頓,郁南?
北靠端壽,西臨劭關,東面則是梌州的地盤,剛好位于滄州,隔開了氾州蘭幹與梌州。
而柏蕭鶴作為蘭幹五大營的将軍,被調遣到隔壁州郡任太守,先不說蘭幹如何想,單是他自己爵位兵權二者皆有,他還能坐得像原來一樣穩嗎?
蘭幹與晉赭的聯盟,在不知不覺中,就這樣被瓦解了。
“說來也是緣分,我的侄子徐生曾在氾州清縣任縣丞一職,據他所言,倒是與二位有過一面之交。”徐行換了身遠天雲錦長衫,閑散的喝下半口酒,笑說,“如今二位來了廬野,不如叙舊一番,增添些情誼?”
“何止一面之交呢?”秦祉皮笑肉不笑道,“我們還入府上深入交流了一番,徐生應當記憶深刻才對。”
即将一腳邁入堂内的徐生聞言牙齒都要咬碎了,他帶着怒意瞪向秦祉:“的确,記憶深刻極了。”
“在下自诩同殿下、将軍二人非常合得來,因此特意......”
“沒有。”
“并非。”
二人異口同聲的拒絕了徐生的客套話。
徐生一口氣差的沒上來,歪頭咳了半頭。
而這份徐生自己定義的特殊的關系,卻讓他記了足足半年之久,久到日後徐生以校尉之名,帶兵攻打梌州時,開口的第一句便是眼下的受辱之恨。
隻可惜秦祉反倒完全不記得了,站在城樓上聽着那話相當迷茫,又一次無形的刺激着對方的神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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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事的确有些棘手啊。”
秦祉和柏蕭鶴二人靠着山坡上的一棵樹下并肩坐着,放眼望去,綠草如茵,無邊無際,空氣之中帶着泥土最原始的清香,連同身心都跟着放松下來。
秦祉說着,往後一仰,埋進草地間:“滄州不比中原,沒有名門望族,隻是越是如此,當地士族鄉賢便越能隻手遮天,貿然多出一個不合群的太守,你怕是有好日子要過啊柏浪昭。”
“你倒是會幸災樂禍。”柏蕭鶴手腕搭在支起的一條腿上,偏頭垂眸看向秦祉,後者擡手遮着半面陽光,而後悠哉的閉上了眼,享受這片刻甯靜的歡愉。
“也沒有吧?”秦祉反駁說,“要論起這個,我哪裡比得過你啊,如今這個就叫做風水輪流轉,看戲者終被當戲來看。”
“哎說真的,蘭幹五大營之首是你,如今你上任郁南,兵力肯定要帶走吧,荀谌那邊還能信你嗎?”
柏蕭鶴看也不看地回:“你是想問蘭幹和晉赭的聯盟還在不在吧?”
秦祉緩緩睜開眼,任由刺眼的陽光落進眼眸,微風一吹,斑駁樹影悄然跳動,帶走部分碎金的光。
“或許也可以換個說法。”秦祉說,“蘭幹的野心有多大。”
“你柏浪昭的野心……”
“又有多大?”
這是第一次,秦祉如此坦然而了斷的,試探柏蕭鶴的立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