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離開之後,我們又繼續向城外走。
這次春遊的地方是近日裡在京城中很有名的景點,因為京城在凜國北方,很少會有江南風景,因此有商人看中商機,買下一塊地皮,人工開發出一片江南小鎮——汀水鎮,也是我們此行的目的地。
初到小鎮,朕便被眼前仿佛山水畫般的景色吸引了,白牆黑瓦,小橋流水,花草蔥郁盎然,楊柳輕拂水面,蜿蜒曲折的回廊,錯落有緻的屋舍,充斥着别樣的煙火氣息。
都說京城最是繁華,可朕總覺得,眼下這江南的風景也别有一番雅緻。
街邊是叫賣的商販,橋頭是攬客的船夫,寬闊的河流兩側是供人歇腳的茶樓,青石闆鋪滿整個小鎮,街上遊客熙熙攘攘,絡繹不絕,女孩子們頭戴簪花,似是來到了真正的江南。
作為唯一一個沒有在凜國生活過的人,步妍對這裡更是處處新奇,而蕭菁菁就耐心地給她講解一些獨屬于江南的風光。
“我們可以去遊船,這裡的船可以遊遍汀水鎮,而且還會有水上表演。”
“真的?”
步妍仿佛化身為好奇寶寶,拉着蕭菁菁東問西問。
馬車一路行到小鎮門前,我們本想找個地方停車,可這邊行人太多,根本找不到停車的地方。
步妍高坐在馬背上,往四周眺望,片刻後,她對馬夫道:“跟我來。”
這汀水鎮确實很受歡迎,我們的馬車沿着小鎮外沿走了快兩刻鐘才勉強能看到有停車的地方。
隻是朕瞅着這片停車場卻感覺有些奇怪,朕剛想詢問江禮,卻聽到前方有争執的聲音。
一個很是惹耳的女聲響起:“天子腳下,這地方難不成還是你說了算?本小姐今日偏要停在這裡!”
竟然是比我們先到一步的紀蕊。
她似是被氣到了,竟然不顧自己相府小姐的身份,與人理論起來。
與她争執的是一對中年男女,穿着尋常人家的衣服,手中攥着一串挂牌。
男人聽了紀蕊的話,打着馬虎眼:“這地方就是官府老爺批準讓我們在這裡守車的,二十文錢也不多,小姐何必與我們争辯呢,我看小姐也不像是缺錢的人。”
紀蕊一聽,更生氣了:“這是二十文錢的問題嗎?我怎麼沒聽說過這邊的地被人買下來了?”
見周圍看熱鬧的人越來越多,那中年女人便開始耍無賴了:“小姑娘家的你又是怎麼知道這地是沒主的?要停便付錢,不停就到别處去,你看看你前面的,有哪家沒付錢的?”
看熱鬧的人中也有剛停了車的,一聽這話立馬不樂意了,紛紛道:“憑什麼你要停車還不付錢啊,我們都一樣付了,就你不付,是比别人金貴嗎?”
紀蕊見這麼多人反過來反駁她,脫口便道:“你們竟敢這麼跟本小姐說話,我可是相府……”
“姐姐!”
紀蕊話還沒說完,便被突然出現的蕭菁菁打斷了。
紀蕊回過神來,似是被死對頭瞧見自己這番丢臉,面上有些挂不住,瞪了蕭菁菁一眼,道:“你來幹什麼?”
蕭菁菁卻直接越過了她,向那手拿一串挂牌的女人走過去,将二十文錢給了她:“大娘莫怪,家姐自小一根筋,腦子有些不太靈光,經常在家中惹禍,近日家父覺得姐姐沒有像之前那樣胡來,以為她好了,便讓小女帶她出來解解悶。”
蕭菁菁說這一番話時,朕感覺紀蕊都要沖過去撕爛蕭菁菁的嘴了,奈何她被步妍死死按住。
蕭菁菁掏出手帕擦了擦并不存在的眼淚,接着道:“可誰知姐姐都是裝的,聽到能出門立馬就跑了出來,小女緊趕慢趕,這才趕上,沖撞了二位,還請不要見怪,我代姐姐向二位賠個不是。”
說完,沖着那男女一禮。
“不打緊,不打緊。”
那婦人收了錢,又聽了蕭菁菁這一番解釋,頓時喜笑顔開,她将手中的挂牌取下一個遞給蕭菁菁,又給她指了個方向,“姑娘拿着這個,将車趕到那邊,有人會接應。”
蕭菁菁接過:“謝謝大娘。”
那婦人看了一眼紀蕊,又道:“可别再跟丢了你姐姐,這确實是個麻煩事兒。”
“小女知道的。”
蕭菁菁将挂牌挂在了紀蕊的馬車上,又拉過紀蕊去了停車的地方。
全程紀蕊都恨恨地瞪着她,可蕭菁菁目不斜視,泰然自若地拉着她的‘好姐姐’離開了人群。
那婦人見二人離開,又招呼起了人,見到我們便開始道:“這幾位公子可是要停車?”
朕沉吟片刻,問道:“這車是停在哪裡?”
能讓紀蕊這麼不甘心花這些錢,肯定也是有原因的。
那婦人向後指了指,道:“就在這後面,快來吧公子哥,二十文不貴。”
朕向後看去,發現那一輛輛馬車竟是停在了麥田裡面。
朕蹙眉,剛想說些什麼,江禮卻搶先将錢遞了過去,道:“麻煩了。”
那婦人眉開眼笑,遞給江禮一個挂牌,又給他指了方向,便去招待後面的遊客了。
朕跟着往前走,疑惑道:“為什麼要給她錢?”
雖然二十文不多,但這其中确實也大有文章。
江禮卻反問道:“殿下若是隻将馬車随意停在路邊,就算是沒人偷,又怎能保證不會有有心之人做些什麼?”
對啊,萬一有人把馬給偷了,那我們怎麼回京?
交這筆錢,不僅是為了防止有人盜車,也是為了防止有人在馬車上使詐。
江禮又道:“殿下可還記得今日遇到的那位落榜的書生?”
朕點頭:“記得。”
“那殿下可還記得他為什麼不再考了?”
朕想了想,道:“他說家裡耕地不多,養不活一家老小了。”
“沒錯,”江禮凝眉,“可殿下有沒有想過,按照凜國律法,每家每戶的耕地是按人頭來分的,就算是隻在家種田,也不可能無法養家糊口。”
朕聞言,也慎重了起來:“你的意思是,戶部有人在百姓的耕地上做手腳?”
江禮看着朕,沒有說話,像是默認了朕的猜測。
眼看着到了停車的地方,我們便沒有繼續讨論,朕留了個心眼,打算回宮後派人去查。
“放開我!”
紀蕊甩開蕭菁菁的手,見到我們過來,連忙跑到了朕的身邊。
蕭菁菁戲谑道:“姐姐可不要亂跑,經過方才那一遭,姐姐在這裡可算是出名了。”
見蕭菁菁還敢提及方才的事,紀蕊又要發作,但顧及這裡人多,隻好生生忍着:“蕭菁菁!本小姐讨厭你!”
蕭菁菁無所謂道:“讨厭就讨厭呗,你的一句喜歡又不會讓我有一塊金子。”
“哼!”
顧朝雪在一旁添油加醋道:“紀小姐跑來這裡,不會是為了跟那對夫婦吵架吧?”
朕見紀蕊委屈地都要哭了,連忙道:“好了,你們别開玩笑了,時間也不早了,阿蕊要跟我們一起嗎?”
紀蕊将眼角的淚花憋了回去,裝作很勉強地點了點頭:“這可是你們非要讓我一起的,不然我才不同意呢。”
步妍方才還在擔心自己的愛馬,聞言‘噗嗤’一聲笑了:“是是是,是我們求着紀大小姐賞臉和我們一同遊玩的。”
紀蕊這才‘不情不願’地同我們一起走。
汀水鎮的受歡迎程度已經到了連小鎮外都是擺攤的商販,朕一路好奇看過去,發現賣什麼東西的都有。
有用糖水澆成的糖人兒,用草繩編成的蛐蛐兒,用竹條編織的花籃,還有書生售賣自己所作的江南山水畫。
這短短的路程硬生生地讓我們走了半個時辰,因為步妍看什麼都比較新奇,蕭菁菁便将她覺得好玩兒的、沒見過的都給她買了一份。
紀蕊本來在一邊陰陽怪氣地吐槽步妍沒見識,但步妍才顧不上理她,不一會兒,紀蕊也實在被那些商販賣的東西所吸引,最後竟比她們二人買得還多。
快到小鎮時,我們路過一個賣遮陽傘的小姑娘,她梳着麻花辮,說着江南獨有的吳侬軟語:“公子小姐,這太陽大了,買頂遮陽傘吧,這傘上的花都是我們自己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