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羊少年,這個少年同指男孩和女孩,所以這裡的牧羊少年其實是個女孩。莊天文對牧羊少年說,她的羊,在說:它想變成可樂,不想變成羊肉串。可樂是現在流行的經典,是藝術品也是流行品。它想成為這樣的東西,這可比變成羊肉串,有意思多了。
如果能重回十幾歲,莊天文會想,她一定會堅定念書學習深造的決心,可她不能回去,于是她成為了一個永恒的職業學生。在明亮的充滿人文氣息的高等學府得到贊美獎賞承認确認保證,能讓她獲得一種心髒被揉捏了一番被按摩了一番的深透靈魂的舒服和滿足。她想,她其實是一個空心人,是這樣的東西,重新填入她的心,她才能夠正常或者完全的瘋狂。如果她是一名資深的獲得了全社會普遍認可的優秀的教授,她會對她的學生說:要瘋就真瘋,别有任何愧疚心和羞恥心。
莊紫薰看着小羊興緻勃勃的眼睛,對它說:“好,你就做可樂吧,我向你保證,你不會變成羊肉串。”小羊開心極了,不停地對莊紫薰說:她是它的福星。
“我要帶它去雲之大學讀書上學。”莊紫薰對牧羊少年斬釘截鐵地說。牧羊少年實在反應不過來,羊怎麼能去上學呢?它又不是人。
莊紫薰很堅持,最後,牧羊少年還是把小羊交給了她,因為,不管這多有悖常理,她是希望小羊能獲得那樣的新生活的。畢竟,留在這裡,它的命運就是既定的了。而她太不舍了。
莊紫薰想帶着小羊回到雲國,于是她得找到一班列車或一艘輪船。可列車和輪船都在雲世,那樣的話,她可能需要莊飛時的幫助。莊紫薰有些緊張地抓緊了自己胸口的衣服,那樣的話,她一會兒會難以呼吸,會痛苦得受不了,她實在害怕,還沒有哪一種痛苦,比得上難以呼吸的痛。可她就是這樣活着的,再害怕,她也會翻來覆去地不知疲倦地雲淡風輕地去做。不過就是換一面,為什麼非要莊飛時才能做到,她就這樣保持着現在的樣子,去面對那一面需要面對的處境不就好了嗎……
莊紫薰心煩意亂了。當晚,她夢到了小時候在雲下生活的樣子。小的時候她不懂,可現在她看到了,那個家裡,給她的空間小得離譜小得匪夷所思。她蜷縮着抑郁地痛苦地想餓死自己地躺在她自己床上的床尾一角,可依然無法呼吸依然痛不欲生依然生不如死,是因為,還是不夠,她還是太大了,無法在那個小空間裡伸展自如。她現在看清了,原來那個小空間隻有針眼那麼大,那就不管她如何壓縮自己,她都會痛苦得死去活來。
莊紫薰哭了,她為自己感到難過,她依然還是一個空心人,以前不自知,還能活着,而現在,她那顆心卻時時刻刻空空哐哐地發出聲音,不停地用痛苦狠狠紮她,讓她無法忽視她空空到冒涼風的心髒。
晚上,雲海上輪船列車聲音轟鳴不休,遠近循環。她坐起來,突然極度渴望親密,她走出去,尋找着目标,看到了一個在拍攝星空的攝影師。她從山中來,像個精靈,攝影師很快被她俘虜,明明是個男人,叫起來卻連綿不休。她的聲音是一點都聽不見,像是隻是他一個人的獨角戲。那個男人整整叫喊了一夜。莊紫薰依然無動于衷地離開,攝影師隻急急披上外套就跑去追她。看着他赤腳站在雪裡,身上隻有一件空蕩外套的樣子,莊紫薰突然有些心軟,她指了指天,攝影師擡頭去看,天上雲層翻滾變幻。時間已經停止。
半空中突然駛來一列長長的列車,攝影師已經被定住,莊紫薰将他拉上了列車。這個人,如果她昨晚沒有出現,他會遭受意外在山上被凍死。列車上,玫瑰競相綻放,攝影師恢複了知覺,他驚喜歡欣地欣賞着那些玫瑰,并沒有再在意莊紫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