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剛開始以為,她進入了神隐之地,開始修仙。後來又更傾向于是她做的夢,“我在三十歲的時候迎來了青春期和叛逆期,這一切都是我因此而做的夢而已。”她這樣說服着自己。
這個地方,在她看來,是個修煉村,這裡在修煉的,都是年輕人,可卻都裝着千年百年的靈魂。她問過,他們說,他們在祛除自己身上的「老頭味」。他們說,他們來自遙遠的星座,自從接了這個任務起,他們就在等待老去的那一天,完成人生任務的那一天,可他們遲遲不老。莊天文不允許他們老,她說,他們是被雲下污染了,才會像雲下那些生不如死的痛苦的人一樣,渴望早日老去死去,獲得永恒的放松。隻要将被污染的地方洗幹淨,他們就可以回歸永恒的松弛快樂。可他們做不到。後來,她得知,他們為了救人,在海上,死了,永遠留在了海裡。他們還給莊天文留了信,說他們不該被生在這個世界上,為了融入這個世界,他們受盡了苦,他們從一開始就想死,就沒想留在這個世界上。可莊天文和他們不同,請她堅持下去,她擁有最純淨的信仰,她一定不會像他們一樣,選擇投降的。
她就看到莊天文一個人在哭,那麼孤獨。她一開始以為莊天文有哮喘,在她動不動就無法呼吸的時候,還因此想救一救她。可卻沒用。那不是哮喘。
“我想走……我想走……”莊天文總是這樣在呢喃着,可她到底要去哪裡呢?為什麼想走卻不走呢?她又能走去哪裡呢?她不明白,可她問了也沒用,莊天文不理她。
她在雲端俯瞰的時候,再看到自己的父母,會清晰看到他們身上的輻射能量,她這時才反應過來,她當初是為了遠離輻射的源頭,才會到這裡來的。這個地方很有意思,一點也不土,跟她被生在的那個世界相比,這裡好新,被原來那個世界的土氣惡心到總想吐的她,總算有了一個可以喘息的地方。她在雲端俯瞰原來的世界,突然發現,那個世界,的确就是個遊樂場。
女人被辜負的柔情叫她們總是很「饑渴」,這種饑渴被滿足後,就會獲得一種新的生命體驗。這句話,是雲之大學裡流傳的名句之一。而能滿足女人這種饑渴的,就是莊天文。可她從沒見過莊天文赤|裸的樣子,也沒見過她除了獻吻,還對他人做過别的。她是被莊天文從雲下「請上來」的,莊天文說雲世歡迎她這樣的「新人」。為了讓她同意,莊天文也試圖要吻她,可她拒絕了,她沒感覺到自己靈魂中有那種饑渴。莊天文非常詫異,但随即便對她笑得及其燦爛,莊天文哥倆好般摟住她的肩膀,真心表示對她的歡迎。她說,她是她見過的第一個,從不淚眼汪汪看着她的人。因此,莊天文好像起了真心想和她做朋友的意圖,她并不讨厭莊天文,于是沒表示反對。
于是,不知多少時間過去,她已成為了莊天文的老友。莊天文給她的感覺,就像一塊大岩石裡裹着一塊厚重的寶石。她不高,可她挺拔氣質修長,總讓人感覺她很高的樣子,就是她的存在感太強,自然大無窮,磅礴高大。她常常沉默,坐在那裡,一聲不吭,潔白,隔絕,疏離,幹淨得過分,就像一尊大佛似的。莊天文其實不喜歡人類的身體,認為人類的肉身很醜,而她為了完成任務,不得不生于斯,長于斯,所以她也有了人類的肉身。但她衣服不離身,她從沒見過她衣衫不整的樣子。唯一的一次,莊天文喝醉了,穿着紫色的長衫,赤腳,披頭散發,站在雨裡勾引她,活像一塊一切都剛好的披着紫色的白玉。非常美,也俊。
莊天文穿紫色,真的好合适。
她被勾引了,她來到雨裡,莊天文攬住她的腰,帶着她翩翩起舞,莊天文真是最好的舞伴,挺拔,俊秀,美不勝收。莊天文拿出所有的禮貌體貼細膩洞察去對待她,她被迷得神魂颠倒,靈魂都開始顫抖。莊天文還逗她,囑咐她好好在雲之大學裡當個好學生,在雲下,成人不被允許任性的快樂,可在雲世,你永遠都是一個學生,所以你永遠可以像學生一樣,每天因為點破事就能哈哈大笑,像個二逼。
莊天文的那雙眼睛,總是專注深刻的,像是藏着萬年的癡情,真是天生的好演員。莊天文還在勾引她,說有她在,她的酒杯永不會幹涸。這是一種結婚時,新郎和新娘要對彼此說的誓詞。莊天文送她她自己做的手鍊,米色白菩提,顆顆珠子都像葡萄般清透,莊天文說,祝她能刻骨銘心的相愛,但絕不癡情。還說她的雜志,有一期主題,就是「破癡情」,破是動詞。還祝她擁有嶄新的羁絆,每一分柔情都不會被辜負。聽到這裡,她知道了,莊天文,真的是個狠心絕情的家夥。
莊天文還告訴她,剛到這個世界中來的時候,會進入很多人的夢裡,看到與現實相扭曲的地方。例如之前那個叫何藍的女人。
她剛來這裡時,天天做噩夢,夢到她父親喊她的名字,和她母親的名字,那聲音猙獰渾厚撕心裂肺,仿佛下一秒,他就要狠狠虐殺了她們。但如果他喊她們了,她們還不出現,被他找到,他會更加狠地虐殺她們。于是她逃了,可她的母親認為那是愛,不肯離開。于是,她放棄了自己的母親,因為那樣的母親,就是個腦殘白癡。但父親的喊她的名字的聲音,一直在她噩夢裡經久不衰,她從小到大,被那個聲音次次吓得肝膽俱裂。母親以前還總開玩笑似的說,如果沒有她,她會活活被吓傻。可有她又怎麼樣呢,她是沒傻,可她噩夢不斷。
她一想到他們,靈魂深處就開始恐懼,但在她要被那恐懼殺死前,那種恐懼,變成了惡心,她開始一想到他們,就想吐。
雲下,那些親友,他們的生他們的死,都那麼潦草而恐怖,讓她看了都非常恐懼,于是,她接受了心理治療,開始自我催眠:瘋了就瘋了吧,死了就死了吧,無所謂,那是他們的人生,與我無關,我要做好課題分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