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是從其他角度呢?”
“如果你帶他來,我一定會請他喝一杯。”光平把生啤酒機的先端插入氣泡之下,慢慢地加滿整杯啤酒。“幹得好!真是個男子漢。”
能在這裡一起聊天的人多少都有些怪,大部分都上了年紀,沒有過上那種廣告招貼畫似的人生:擁有幸福的家庭和穩定的工作,因為工作忙得團團轉,甚至沒有時間去國外旅行,最近因為購買了新資産而稍微拮據,但是其他人也這樣。
也許他們的青春曾經和一段時代的輝煌重合在一起,但這一切已經過去了,他們在“高速公路”上掉了隊,和世界達成了某種奇異的妥協,十年二十年,就這樣忍耐着,直到死亡像天譴一樣降臨。
翔太和珠緒的确曾經真摯地相愛過,或許一直都在相愛。但翔太已經決定離開那架滾滾向前的時代列車,他沒有拉着珠緒一起離開,而是将她推向了更不容易掉落的位置。
“因為珠緒小姐本來就是很适合拼命前行的人。”會努力地去思考未來,充滿熱情地為以後打算,從沖繩而來的熱帶之女,“如果讓這樣的人過着數十年如一日的生活,真是太殘酷了。”這是半年前被醫生診斷有患老年癡呆可能的佐佐野女士。
“也許在翔太看來,這就是自己的使命吧。”高林徐徐地說,他用左手撐住耳側,向着吧台那一側的臉被燈光微微照亮。
不知為何,這仿佛是電影裡某個讓人觸動的一幕,被深深地編織進了那夜的記憶,直到此時也栩栩如生。潮崎久世也确切地記得當時高林所說的話——就那樣結束吧,不必留下什麼記憶,也不必再被想起。
那麼,高林有沒有認為過自己的的使命就是瑞枝和日花裡呢?也許是有的。縱然他的水井已經幹涸,但殘存的絲絲殘骸,依然會為上方的天空和鳥兒留下些微清涼——這就是高林都司與他所愛過的一切的互動。
不遠處專賣面包的甜點店鋪,藍紫色珍珠似的燈帶沿着三角形的屋頂裝飾不斷閃爍。在路燈的上方,雪花像追光燈下的舞者一樣輕盈跳動,而這個世間屬于高林都司的劇集已經全部結束,剩下的全變成了平庸俗套的續作,潮崎久世不想再看下去。
回到公寓後,他脫掉外套來到書房,書桌左側的是整面牆壁的白闆,書與資料擠滿了椅子後的書架。他在椅子裡坐了很久,終于遲疑地推開書桌前方的薄闆——那後面隻有一面寬大的鏡子,在燈光下閃閃發亮。
潮崎久世凝視着那面鏡子。他不怎麼為高林的死亡悲傷,令他疲憊的是因為死亡而裂開的那道縫隙,某些實質性的東西讓他懸浮在對過去和未來的雙重恐懼中。所以他需要高林或者其他像高林一樣的人,他們為他創造和維持着一個合用的、符合衆所周知事實的外在人格,盡管那一點都不真實。但這個虛假的面具維持着他不至于從突然塌陷的地面掉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