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家夥快瘋了。”江本這麼說并不是想祈求什麼可憐,隻是陳述事實。這個極道與普通人之間看似壁壘森嚴、毫不相關的國家,就算記者盡情地去寫他們的火并、文身、性剝削都沒有問題,但一旦開始調查他們到底怎麼賺錢、開什麼公司的時候,腦袋就已經被頂在了槍口上。
潮崎久世見對阿德爾斯坦有所耳聞,他是通過《日賣新聞》這家報紙嚴苛考試體系的第一個美國人,有不少人喜歡他,也有很多人恨他。他在黑/幫和警察之間高調地充當着外來者的角色,向線人提供小恩小惠,把某些從幫派那裡弄來的消息提供給警察——警方一直在利用各組織間的對立來探聽情報,反之也是一樣。
從去年7月起他開始追蹤英國空姐露茜·布萊克曼在日本離奇失蹤的事件,她在5月4日持旅遊簽證入境日本,在停留期間兼職于風俗業。7月1日那天,露茜從澀谷打電話給朋友路易絲後就此下落不明。日本警方對于這樣的案件缺乏動力,報紙對此也沒有太大的反應,直到八天後調查才正式開始。
在之後差不多兩個多月的時間裡,阿德爾斯坦頻繁出入六本木的各個俱樂部裡,從來自愛沙尼亞、印度、愛爾蘭那些地方的女孩們探聽消息。經人介紹他認識了一個叫做海倫娜的美國女孩,她在一家私立機構教授英語,同時在一個高級的俱樂部兼職,白天就為找上門的顧客提供服務。
或許是一種英雄主義的沖動,又或許是出于對那些被剝削的女孩的同情,她全情地投入到對露茜的追查中。事情進展得很順利,他們順着露茜這條線索逐漸挖到了一些驚人的東西:一個日本參議員曾經向前移民局官員施壓,讓他停止突擊搜查那些非法的俱樂部;六本木新城公寓綜合樓附近有一個叫做“國際演藝協會”的非營利性組織,多年來一直在進行着協助、教唆人販子提供外國女/性/交易的勾當,它的一個職員還有曾因為跟販賣外國婦女和賣/淫有關的違反勞動法行為被起訴過。在1月份的時候海倫娜打電話告訴阿德爾斯坦,這個組織似乎與後藤組有關。就在這天之後,海倫娜再也沒有出現過。
潮崎久世把和阿德爾斯坦的見面約在了丸之内,直到見面前一個小時才告知了具體地點。
“屋島”這家法國餐廳位于丸之内一棟大樓的地下室,餐廳創立者曾擔任派駐英法等國的著名外交官員的私人廚師。第二任老闆接手經營後有評價認為味道不如以往,但因為格調靜谧,依然有不少人選擇這裡用餐。
晚間八點,潮崎久世出現在餐廳,他選擇了角落的位置,兩面深綠色的木質牆圍甯靜地環繞着餐桌,茂盛的綠色盆栽恰到好處地擋住從餐台投來的視線。
十分鐘後阿德爾斯坦匆匆走進這間餐廳,如照片所見,他又高又瘦,臉長而瘦,馬凡氏綜合症讓他雙眼斜視非常厲害,永遠無法叫人準确判斷他的視線集中在什麼上面。
三天前他剛剛在香港和一個外号叫做“獨眼龍”的黑/道見過面,從他那裡得到了一頓殘忍的羞辱和一些很殘酷的照片,他不能确定上面那個栗色長發的女人究竟是不是海倫娜,死人的眼睛和活人的不太一樣,他也看不到曾經親吻過的、位于上唇的那顆痣,因為整個嘴唇都被切掉了。
阿德爾斯坦沒能留下那些照片,獨眼龍給了他一絲希望又完全地把門關上了,現在潮崎久世是他最可能觸碰到海倫娜生死真相的人。他迫不及待講完了所有的事情,還給潮崎久世看了海倫娜的照片。因為一直裝在錢包裡來回拔插,邊緣都磨毛了,但還是能看出是個穿着黑色皮夾克、紅色連衣裙和高筒靴的美人,照片裡她靠着一輛黑色的摩托,頭發梳到腦後紮成一條馬尾辮,帥氣而美麗。
潮崎久世聽過那個叫做“國際演藝協會”的組織,甚至現在就可以說出關照這個組織的官員名字。那些蠢貨總有太多的欲望和太蠢的腦子,一些□□和罪犯就名正言順地成為幫他們解決問題的黑手套。
但潮崎久世不能就這樣直白地把所知的消息全告訴他,那隻會讓阿德爾斯坦橫沖直撞毀了所有的規則線路,或者在撞毀前讓自己粉身碎骨。這時候餐廳開始上菜,前菜是冷制生蚝佐柑橘慕斯,海菜檸檬果凍。潮崎久世把酸甜柔滑的柑橘慕斯和生蚝一起入口,在美味中思索該透露哪些情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