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德爾斯坦也開始吃飯,其實從香港回來後他幾乎已經死心,但江本又讓他燃起了一點希望,他現在已經不想關注露茜的命運,也不想追查後藤組究竟開了哪些公司,他隻想知道海倫娜在哪兒。也許她已經不在這個世上了,但他甯願相信她還在。
他食不知味地吃着用豬肉、蘑菇和洋蔥做成的季節時蔬,紅酒醬的味道讓他想起在海倫娜公寓度過的夜晚。他還記得他們最後一次見面時,海倫娜歪歪扭扭銜着煙,她很興奮,覺得自己能夠盡力協助他把事情做好。他們就像平常那樣分别,她拍拍他的肩膀,給了他一個擁抱。在那之後她打了兩到三個電話,總是好消息。但突然她就不再打電話來,沒有人知道她在哪,沒有留下轉發地址,所有的東西都原封不動的留在公寓裡。
這兩個月他已經疲憊得看不清楚鏡子裡自己的臉,日本的傳說裡這是人被鬼魂纏上的征兆。阿德爾斯坦覺得如果他有可能被人纏住的話,希望這個人會是海倫娜。他睡得很不安穩,偶爾會夢見她——有時她很寬容,有時她非常生氣,有時她隻是求摟着她。
過了好一會他才意識到自己已經停下了叉子,眼淚順着幹燥起皺的皮膚流下。坐在他對面的□□人士——或許不是,看着他露出了意味深長的表情。
阿德爾斯坦在洗手間處理淚水的時候,餐廳的經理似乎進來過一次。但他沒有精力去确認,在洗手的時候他隻是一遍遍在回想着自己究竟有哪些可以打動潮崎的消息——這是他在當了十年記者和□□們打交道找到的規則,沒有什麼無緣無故的俠義愛恨,在足夠的利益交換後你才會被允許和他們談論交情。
但潮崎的确和他所認識的黑/道人士都不一樣,他身上沒有那種表演的痕迹——曾經有黑/道人士向阿德爾斯坦承認他在别人的注視下就會不由自主地扮演出黑/道該有的模樣,露出那種趾高氣揚、自命不凡、得意洋洋的笑容,一種小孩子沒等你說完笑話就點破你時露出來的壞笑,或者卷着舌頭發出帶“r”音的那種典型的黑/道式咆哮。他沉靜又寬容,有點像江本或者其他什麼見慣了世情的人,已經準備好和這個世界言歸于好。
阿德爾斯坦回到座位上的時候發現潮崎正在翻看他放在桌上的筆記本,有一張名片從夾層裡掉出來,潮崎把它平放在桌面上,“我想你有一個FBI的朋友。”他平靜地陳述——安德魯·卡邁爾——潮崎顯然認識這個名字。
在警方和黑/道之間周旋,阿德爾斯坦學會的規則就是,絕對不能把警方的情報洩露給黑/道。他閉口不談,但潮崎顯然饒有興緻。
“你應該知道FBI一直希望能夠得到日本重要黑/道的名字,這樣就能夠對他們在美國的活動進行監視。”潮崎久世興緻勃勃地吃着招牌甜點,是用可可和甘納為基底,滴上橄榄油,再灑上滿滿的可可粉,吃起來有種細小冰泣淋的感覺。
一直以來日本警方始終以“隐私問題”為由拒絕提供這些信息,但後藤組的老大後藤忠雄以為FBI提供一份詳盡的山口組成員、關聯幌子公司和金融機構的名單,外加有關朝鮮動向的情報為條件,取得了前往美國的簽證,并在加州大學洛杉矶分校接受肝髒移植手術。
阿德爾斯坦在追查露茜和海倫娜失蹤的過程中獲知了這些消息,并從他可以信任的、紐約分區的聯邦調查局裡一個可以信任的人那裡得到了證實。他沒有想到潮崎居然也能知道。在這一行裡,消息靈通往往意味着具備更大的危險性。
“和我說說吧,傑克。”潮崎緩緩地念出他的名字,聲音裡有種不容拒絕的意味:“你可以保留自己的那些秘密,我想聽聽你們的故事,才能确定你是否配得上江本的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