諸伏景光收拾了茶杯與點心碟,折好毛毯放回櫃子。藉由這些家常的動作,他緩緩梳理着紊亂的心緒。
甯靜的午後有種不動聲色的恐慌,白色的日光隔着薄薄的雲層傾瀉而下,鐵皮屋頂被曬得發燙,讓人想起緊貼着臉頰的槍身,在等候時間久後會變得滾燙。幻想中的蟬鳴突然停止,在扣動扳機的刹那,心髒也跟着抽緊,有人說那是良心未泯的悲鳴,潮崎久世沒有這樣的感覺,子彈從槍膛射出引發的血污,隻讓他想起石榴在廚房案闆上留下的痕迹,與油煙污垢混成褐色的痂。才進入五月的中旬就熱得讓人煩躁,從傷口迸射出的血順着牆壁流下來,滲進已經松軟的地闆。
波本把抽屜翻得啪嗒啪嗒響,這是鄰近郊區的一棟木造公寓,即便在淩晨開槍也不會引人注意。房屋的宿主四個月前才搬到這裡,在此之前一對來自京都的藝術家兄弟已經在這裡居住了八年,整個房間還保存着他們還在時的布置:各式各樣的雜志與書籍堆滿書架,甚至流瀉到桌子和地闆上,沒有衣櫃和抽屜,所有衣服都用衣架懸挂在房間的一角,水槽和餐具櫃之間隻有側身行走的空間。剛剛波本翻開一堆雜物後從下面發現了微波爐和尖叫着逃跑的蟑螂。
他有點崩潰地回頭,發現潮崎久世早就放棄了搜索,他站在靠近陽台的地方,一片被曬得發黃的窗簾堆在一張鐵架床上,從頭頂上方穿過的繩子懸挂着成套的衣服。
波本比了個粗魯的手勢,有點刻薄地示意:“動動你的手,公主殿下。”
潮崎久世微微歎了口氣,他側臉看向布滿牆壁的書架與堆積起來的雜物,這裡顯然亟需一場斷舍離來發揮功作用。他踢了一腳緩慢流過來蓋住腳背的書籍,幹巴巴地說:“我不覺得還有什麼搜索的必要。”
波本閉了閉眼睛,他不想生氣,情緒失控總會帶來更多問題:“如果你慢一點開槍,也許我們還能從他嘴裡知道那該死的日記究竟在哪。”而不是在這裡和蟑螂、垃圾捉迷藏。
“他差一點打中你,”潮崎久世抽出一本雜志翻了翻:“那樣我就不得不開兩槍了。”他把雜志丢到一邊,“不必在這裡浪費時間,我們隻要保證這裡沒有那本或許存在的日記就行。”
他說得冷酷又無情,仿佛肉食動物照面打了一連串飽嗝,熏得人想要嘔吐。安室透重重合上一本書,語氣輕佻地回答:“說得對,不必在這裡浪費時間。”
他們把丢在浴室的屍體拖出來,穿過由雜物、垃圾和書本制造的重重障礙,血被蹭得到處都是,波本不在乎,火會毀掉一切痕迹。易于燃燒的紙張被撕開蓋在屍體周圍,潑灑上油,潮崎久世劃亮一根火柴丢下,等他們走出去後不久,就看見那個方向竄起濃煙,火焰一下子把整個房屋都咽了下去。
在前往杯戶町的路上是安室透開車,時間還早,《早安7點直播》正在放送,在進入杯護町不久,稀疏的雨水就筆直地墜落下來。
安室透一直在巧妙地打探消息,他做得很隐蔽,仿佛隻是在親切地聊天,就像拉着朋友講述第一次旅遊見到的街道、那些街道的名字,還有那些神奇的景象。語氣裡的生機勃勃會讓人情不自禁地跟着驚歎,會想問問題,會非常活躍地和他交流,提出疑問。
潮崎久世倦怠地敷衍着,他已經有一段時間沒這麼一口氣幹到清晨,現在隻覺得又餓又困,迫不及待想找家面包店吃份豬肉三明治,然後拉上窗簾睡上幾個小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