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遮掩下,三個人影齊齊落在郡守府屋檐上方。
“大人,這郡守府邸倒是低調得很,不像涉及貪墨大案的人家。會不會是謝家小姐提供的消息有誤?”
陳廷宴搖了搖頭說:“不會,她不會騙我。”
趙氏兄弟對自家大人如此笃信的語氣不置可否,暧昧地笑了笑。
陳廷宴的面容被夜色遮掩,眼中閃爍着銳利深邃的光芒:“新朝有所規定,郡守年俸一百兩,表面看來郡守府的布置古樸低調,确實合乎常理。但是你們看,府中家具擺設皆為寸檀寸金的黃花梨所制,還有郡守夫人的門前的紅豆杉,那是皇室植株,要想将其遷到會稽細心栽培,手段、錢财缺一不可。”
“還是大人眼睛毒辣!”他們郁悶地對視了一眼:“隻是,大人,為何我們要像賊人一樣躲人家房頂上啊?好歹咱們也是京城特派來的,報上家門他們都得乖乖請我們進去。”
他無奈扶了扶額,解釋說:“如果我們登門拜訪,你猜他會不會有所行動,一絲線索都不會讓我們尋到?”
良久,宅内的燈火逐漸熄滅。
“大人,有人出來了。”随着“吱呀”的開門聲,蟬鳴終止。
陳廷宴看去,那人裹着一襲黑紗,左右張望着,匆匆從郡守夫人房内走出來。
有夜色遮掩,她的長相、身份都難以辨認。但行事鬼祟,必有蹊跷。
“從身形上來看,像是個女人。會不會是衛夫人?隻不過她這麼晚出門做什麼?”
陳廷宴“走,跟上!”
而此時的謝府也歸于一片甯靜,與外面張燈結彩的熱鬧氣氛格格不入。
唯有南邊謝景文的廂房裡傳出一陣琴音,弦絲繃緊的聲音有些發澀,襯的夜色越發靜谧。琴邊的香爐煙霧袅袅,爐邊還有部分未被灼燒的碎紙屑。
謝景文指尖快速地在琴弦上跳躍、按壓,指尖與琴弦摩擦的疼痛仿佛能夠緩解她心中的陰郁。
洛水閣發來了遲到的密函。齊衍之的身份正如他所說,他确實是隴西郡王齊康和大夫人陪侍所生。
自始至終,他都不曾說謊。可她今日差點就讓他,讓父親最器重的門生死在她的手上!
父親常告誡她要常懷寬容之心。無思無量,才能無苦無憂,讓自己在這人世間好過一些。
可自她懂事以來,夫子和那些大臣叔伯教她的便是殺伐果斷,絕不心慈手軟。
夫子所扶持的南陳最後一位帝君李宜君是個仁慈的好皇帝,他關心民生、發展經濟、重視經學,本應成為一代明君,名垂千秋,功成萬代。
可也正是李宜君的仁慈害死了他自己。他不信臣子們的彈劾,将郡王視為心腹,毫不設防,直到國破的火焰燃到了他的身上。
那日亂臣賊子破城入宮,他被捆在高台,親眼看着自己的妻兒被□□、活剮,死于亂刀之下。
從那時起,謝景文便下定決心她絕不做李宜君這樣的人物,給旁人留了生路,讓自己和親人走上死路。
可是,那些叔伯們從沒告訴她原來殺人算計是那麼痛苦的事情。
琴音逐漸急促,随着一聲刺耳的聲音,琴弦繃斷,瞬間鮮血沾染了指頭,直到血滴滴落,謝景文才發現。
她低頭呆呆地望着,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自己的手上也沾滿了鮮血。
就在這時,門外傳來了敲門的聲響。
謝景禮隐約聽到了阿姐房裡的琴聲,便想着過來完成禦史大人交給他的任務。
沒想到剛到門前琴聲就戛然而止了,在門口徘徊半天也沒有回應。他正想回去的時候碰巧迎面遇上了翠林。
“阿姐在屋裡嗎?”
翠林明白小姐現在想一個人靜靜,便回道:“小公子,小姐睡了,你找她可有什麼要緊事?”
“奇怪,剛剛還有聲音的。”謝景禮挑了挑眉,特意身體前傾,提高音量地說道:“也沒什麼,就是剛剛街上遇到個人,非要我把這個食盒交給阿姐。”
翠林接過食盒,好奇地問:“會稽竟也有小姐相熟之人?”
謝景禮從食盒裡抓起塊肉脯塞進嘴裡,賤兮兮地笑着說:“禦史大人給的。”
翠林看着謝景禮油光四溢的嘴,拎起食盒的手頓時僵住了。
如果她沒記錯的話小姐好像說過,禦史大人送來的吃食,府裡的貓狗都不要沾。不過,小公子應該不算阿貓阿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