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倆不逛街,去坐公交車回家了。”蘇芷清告訴他。
“别啊?你倆陪我逛一會兒呗,好歹今天是我生日。哦,對了!”趙添峥說着,從口袋裡取出一個小巧的布包,很古色古香,上面繡着幾朵小花:“這個送你,是我早上路過‘三福’看到的。”
“三福”在那時候是全市初高中生最愛去得購物場所,裡面不僅有對那個年代最時尚的穿搭、也有項鍊手鍊等多種飾品,它的價格處于學生黨們可以接受的範圍。
“今天你生日,怎麼有送我禮物的道理?”蘇芷清沒有伸手去接。
趙添峥解開了袋子的抽拉繩,把裡面的東西取出,是一根漸變綠的編織手鍊,上面還墜着顆黑色的珠子:“看,我的眼光不錯吧?”
“是……挺好看的。”黑色同綠色的搭配很吸睛,蘇芷清不得不承認。
“那你就收下呗”,趙添峥把手鍊裝回袋子,遞給我:“不要當什麼禮物,就當是……對剛才我不禮貌的問話的賠罪吧。”
“行吧……”說實話,蘇芷清還挺喜歡的。
這時,蘇芷清看到趙添峥的臉色一下子就變了,比川劇變臉還快。
他看着前方,張了張嘴像是要發出什麼聲音,眼中盛着期待與内疚。
蘇芷清和林崖順着他的目光看去,一位穿着深藍色和白色條紋短袖,下穿簡約牛仔褲的約莫四十多歲的女士正迎面走來。她本是在打電話,當她側頭和趙添峥目光相接之後,立刻放下了手中挂着鍊子的手機,讓它垂在胸前。女人好像要說什麼,步伐變得緩慢,充滿不屬于炎熱夏天溫度的眼睛看着趙添峥,但最終不發一言的從我們身邊走過。
“媽……媽……媽!”趙添峥猶豫再三的話語最終還是說出了口。
蘇芷清和林崖對視,明白了這是趙添峥的親生母親,但此情此景,對方似乎并不待見這位兒子。
但任憑趙添峥怎麼喊她,女人絲毫沒有停留的意思,然而就在趙添峥脫力地看着她走遠之時,她忽然折了回來。
“媽?你終于肯理我了?”趙添峥帶着欣喜的語氣說。
女人的步伐越來越快,臉上充滿了怒氣,并不是看兒子的眼神,仿佛面前是自己的仇人。
“啪——”一個毫無防備的巴掌落在趙添峥的臉上,迅速紅了一片。
趙添峥的眼鏡摔在了地上。
蘇芷清和林崖都吓了一跳,往後退了半步,周圍路過的行人也紛紛看向這邊竊竊私語。
女人甩完巴掌,又惡狠狠地瞪了一眼趙添峥後,自始至終不發一言地走了。
“怎麼辦?”林崖問。
“……我也不知道啊”,趙添峥是蘇芷清遇到的第一個離婚家庭的孩子,而他現在的情況更是自己頭一次碰到:“我們先陪陪他吧。”
蘇芷清撿起眼鏡,遞在他手中,和林崖一起,扶着渾身幾乎無力的他走進路旁僻靜的小巷内,遠離看熱鬧的人群。
他們陪着趙添峥坐在了巷内的一處長條石凳上,他扶着額頭,身體微微顫抖着,他在哭。
林崖取出一張紙巾塞在趙添峥手中。
“謝謝”,趙添峥終于開口了,他抹去眼淚,苦澀地說:“看來,我媽确實對我恨之入骨了。”
他們沉默着陪伴,在這屋檐下的陰涼處,聽趙添峥說完了一個同他潇灑外表完全不符的家庭故事,蘇芷清也對他的感情觀為何不符合常理有了恰當的解釋。
***
趙添峥父母的關系是從他小學六年級開始變得越來越糟糕的。
趙添峥母親,從最開始對他父親把襪子亂扔、不整理廚房這些方面的挑剔,逐漸變成每日下班回家看見丢滿髒衣服的沙發的謾罵。比女性寡言、也懶于處理家務的男性從起初的默默忍受,最終也開始了火槍炮仗般的對罵。
倆人誰也不讓誰地說着自己工作上的辛苦,讓吵架成為了每日晚餐時的必備鬧劇。
趙添峥升入初一後,母親在家裡的吵架手段變本加厲,開始摔砸東西,而他的父親因為經年累月的心力交瘁而終于對原配徹底沒有了感情,于是提出了離婚。
可是,趙添峥的母親沒有答應。
一年以來,看着家庭逐漸變成破鏡難圓、耳畔充斥父母互相咆哮的趙添峥,逐漸心生支持父母離婚的念頭,并覺得造成現在這樣親人如敵人局面的始作俑者,是自己的母親。
在他的認知裡,不打掃衛生是一件小事,況且父親從自己幼年記事起就一直是懶懶散散的,母親竟還沒習慣。
相反,總是率先挑起“戰火”的母親,在他心中的形象成了一個張牙舞爪的“巫婆”。
于是,當他偶然出門散心,路過某家商場看見父親高興地摟着新女友逛街時,便沒有告訴母親。
這個新女友,就是他現在的“阿姨”。
趙添峥初二生日的這天,父母又大吵了一架,終于母親同意辦理離婚手續,也是在這一天,他的母親才知道趙添峥的父親早已出軌。
那天,他們仨人在大街上厮打,将這份家醜上最後的那塊尊嚴薄紗扯裂,沒有人記得今天是趙添峥的生日,成年人世界裡的恩怨終于也波及到了孩子身上。
自此,趙添峥的生日便開始在外度過,直到很晚才回歸家。
因為這一天是卷入這件事中的所有人,心知肚明地不可觸碰的日期。
包括看似和他無話不談的後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