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添峥戴好了眼鏡,朝天輸出一口氣:“啊……終于說出來了,舒服多了。我的家庭,很可笑吧?”
蘇芷清和林崖對視,誰也沒說話。
原來,一個熱熱鬧鬧的、有家人相聚的生日在他這裡竟是奢望。
“我爸……和我阿姨……偷偷戀愛那會兒,真的很開心”,趙添峥靠在牆上說:“他臉上挂着在家絕不會出現的笑容,哪怕是我考試考了滿分,他也不會誇我。我知道,他出軌了,但是我也明白,他是真的很喜歡阿姨。可能,你們會覺得,一個初中生能懂什麼?但我就是有這種感覺,而且他們倆現在也恩愛的很。”
他繼續說道:“我是個罪人,看着我爸出軌,但沒有告訴我媽。我爸是個罪人,還沒離婚就找了别的女人。阿姨……她也是,就算她不知道我爸的真實情況,但她的行為就是小三。我媽……看似是唯一的受害者,但這一切,不也都是因她而起嗎?但,話又說回來,如果我爸當時可以好好和她交流,多做些家務,我媽也不至于因為各種瑣事将她壓垮,而變得歇斯底裡……”
“唉……”他長長地歎了口氣:“還是怪我。如果當時,我能為緩和他們倆的關系做些事情就好了……對,都是我的錯,都是因為我什麼也沒做……都是因為我瞞着她,所以她才這麼恨我……”
說到這裡,趙添峥的眼淚再次淌了出來。
十七歲的少年,也有苦澀的心事。
“别哭了……”蘇芷清勸他,卻隻能說出蒼白無力的這三個字。
“你們……回去吧。讓我一個人待一會兒。”趙添峥扶着額頭說。
“沒事,我們陪你一會兒。”蘇芷清用眼神示意林崖,讓他也說句話。
“嗯,我們陪你。”林崖輕輕拍了拍他的後背。
巷子裡的樟樹上,知了鳴叫不止,為這即将結束的夏天帶來最後的吟唱。
他們陪着趙添峥坐了很久,樟樹上的蟬鳴停了又響,響了又停。巷子裡不時有自行車和電瓶車來來往往,因為過道窄,腿長的他倆縮了好幾次剛伸出去舒展沒多久的腳。
“走吧,我調整好情緒了。”趙添峥拍拍屁股上的塵土站了起來。
“行”,想起他說的今天要逛到很晚,蘇芷清問:“那你接下來要去哪?”
趙添峥看看四周:“就在這兒四處走走吧,比起逛商場,在小巷裡穿梭,也挺好的。綠枝弄粉牆,攜友青石路。”
市中心中央大道的兩側是五六十年代建造得民房,政府還沒有将它們納入開發地段,便完好的保存了下來。
斑駁的石灰牆、黑色的瓦片頂,偶爾還能在屋檐下尋到燕子築得巢。
巷子裡的道兒是不平整的青磚路,雨勢大的時候,各個縫裡還會積水,一腳踩上去,磚塊翹起瞬間,濺起的水花會濕了鞋面。
在告白失敗後沒有走出的那段時間,大四回到這座城市實習的蘇芷清,也會将自己變成小說中憂愁的女主,在細雨綿綿的日子,不打傘,在這裡,隻是走。
“這個,你收下吧。”趙添峥把蘇芷清剛才沒接過得手鍊重又遞給她。
蘇芷清也不好在這種氛圍下推辭,道了謝,裝進了牛仔褲後面的口袋。
***
蘇芷清和林崖陪着他逛到了六點,找了家面館請他吃面,就當是給他的生日禮物了。
因為公交車末班車是七點的緣故,他倆匆匆和他道别,囑咐别太晚回去後,緊趕慢趕,總算是上了最後一班車。
末班車上已經沒什麼乘客了,蘇芷清挑了靠窗的位置坐下,林崖坐在旁邊。
三線小城的夜生活很不豐富,此時街上已沒有什麼行人和車輛了,高樓的霓虹燈群倒很是亮眼,堪比北上廣等大城市。
想到此時趙添峥正在某一處孤獨地流浪,不免有些唏噓,尤其是,平日裡嘻嘻哈哈的他,一點也不像是有心事的男生。
少年也識愁滋味。
“你在擔心他?”林崖見蘇芷清一言不發,問道。
“有一點吧”,蘇芷清看着窗外說:“不過,這是他的家事,我們也無能為力。能做的,也隻有剛才那些了。”
林崖沉默了一會兒,又問:“他給你的手鍊呢?我覺得挺好看的。很适合你。”
“是嗎?”蘇芷清回過頭,伸手往口袋裡取,卻沒有摸到:“不見了?”
蘇芷清從座位上站起身,摸遍了四個口袋,也沒找到。
“應該是剛才在面館,起身的時候可能滑出來了。又或者是,往車站跑的時候,在路上弄丢的。”蘇芷清坐下說道。
“現在下車,估計也找不到了。”
“沒事,反正也不會戴的。一碼歸一碼”,蘇芷清重又靠在窗戶上,腦袋随着車身的微微颠簸也輕輕晃着:“要是他問起來……我想按照他的性格應該會問的,會問我怎麼沒戴,到時候我就如實說丢了。”
林崖在聽歌,為了和她說話,隻戴了右耳的耳機,路燈光和月光忽明忽暗交替着落在他身上。
蘇芷清想起大學的第一個國慶,那天她從市裡買了幾件衣服回家,坐得也是末班車,在離家的倒數第四個車站,他上車刷完卡,看見了自己,在空蕩蕩的車廂裡選擇了她身旁的座位,戴上了右耳的耳機,遞給蘇芷清另一隻,問:“好巧。聽嗎?”
蘇芷清在加速的心跳中,擺手拒絕了。
她怕她的耳道會弄髒他的耳機。
“怎麼了?”見蘇芷清盯着他看,林崖問道:“因為太帥,把你看暈了?”
有林崖在的那些記憶,不是說不愛就會消失的。
它們就像永遠開不了花的種子,落在心裡的最深處,不痛不癢,但已生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