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末考的名次和數學成績，就像兩座大山壓在蘇芷清的心上。

她一想到成績單要給母親簽名，離家越來越近的路程加快了内心的煎熬之感。

林叔叔把車停在公交站台，林崖下車幫她提放在後備箱的行李。

“你是不是因為成績的事情，所以心情不是很好？”林崖把箱子放在地上，拉出扶手時問蘇芷清。

蘇芷清點點頭：“這一次數學，我考得很糟。”

“但那是因為你重感冒了，這才影響了發揮，不是你本身的實力。你如實告訴你的媽媽，她能理解的吧？”林崖給蘇芷清出主意。

蘇芷清搖頭苦笑，拉過行李箱：“沒事，你不用擔心我。我自己的事，自己處理。”

***

離家愈近，蘇芷清心跳得愈發厲害，這是多年受制于母親留下的創傷在記憶中翻湧而出。它們撕開蘇芷清佯作鎮定的假象，攻擊她脆弱的心房，讓内心的害怕無處躲藏，使其如同這冬日中午的灰暗一般，蔓延全身。

母親正在餐廳擺盤，見到蘇芷清，招呼着過去吃飯。

蘇芷清把行李箱靠在樓梯處，進了餐廳默默地坐下，拿起筷子，沒有主動提起關于成績的事情。

能晚一秒，便晚一秒。

沒想到，母親主動問起，就在給她夾了塊紅燒肉的時候。

“期末考，考得怎麼樣？”母親把紅燒肉在蘇芷清米飯上壓了壓：“多吃點，是不是又瘦了？”

母親總說她瘦，但其蘇芷清從小到大，無論吃多少東西，都維持在這個身材，并且她和父親也不胖，所以她的身材多少和遺傳有關吧。

然而，她總說瘦，她便聽得厭煩，這就跟并不胖的人，被人說很多次“你是不是又胖了”一樣，會火冒三丈。

不過這次，蘇芷清抑制住了，因為成績單上的數字并不樂觀，她已沒了底氣。

“考得……和以前一樣。”二十多名，确實和以前的某幾次一樣，蘇芷清不算撒謊。

說着，她從雙肩包内拿出了成績單和筆，放在餐桌上讓母親簽字。

“數學怎麼才這麼點分數？”母親用手指敲擊着紙面上的兩位數：“你以前可從來沒考出過這點成績啊？”

蘇芷清心裡暗道——考過，在前一世的高三模拟考，那個兩位數的十位數還是“4”字開頭。不過那次，不需要家長簽字，蘇芷清也就瞞着沒有上報。

“還有你這頭發，散下來一點精神都沒有。我就說留長發影響成績！剪了，下午就去剪了！馬上過年了，理發店都要關門了。”

蘇芷清躲閃開她将要拉扯頭發的手，擔心她發現自己耳朵上失而複得的耳釘，不得已地說道：“考試的時候，感冒了。”

果然不出所料，母親道：“我是不是說過讓你多吃點，長長胖？瘦了才容易感冒，感冒影響成績。你要是高考的時候感冒，你還要不要上大學了？”

蘇芷清忍不住回道：“胖的人就不感冒了？而且，我一點也不瘦，體育課測過了，我的體重和我的身高是匹配的。再說了，你和爸爸都不胖，我這是遺傳。難得一次感冒，不是很正常嗎？”

曾經，正因為母親在蘇芷清每次感冒的時候，總會冷嘲熱諷，并且牽扯到身材上，所以有幾次感冒，蘇芷清都沒讓她知道——蘇芷清盡量避免和她交談，一放學就上樓做作業，吃飯時也不說話，如此操作後，她便真的沒有發現，蘇芷清也得以清淨了好幾天。

“就因為我和你爸都瘦，所以才要你吃得胖一點，你看你臉頰，都快凹進去了。”

蘇芷清打開筆帽，不再和她辯論“瘦”這個論題：“簽一下。”

“不簽，就這點成績，我沒臉簽。等你爸下班回來，你讓他簽。”

蘇芷清收回成績單和筆，背着包上樓：“吃完了，上去寫題了。”

“這會兒認真有什麼用？考前不好好複習。”母親非要加一句。

蘇芷清站定身形，正要轉身大嚷，想了想得不償失，并且不可能說得過她，于是作罷。

***

傍晚，父親下班回來後，蘇芷清拿着紙和筆讓他簽字。

父親看了看她的成績，說：“二十多名？還行。”

雖然每次家長會都是父親去參加，但他總歸沒有母親細心，“2”開頭的名字在他眼裡比“3”開頭的好很多，所以他覺得這個成績挺好。

“還行？”母親拿着鍋鏟沖了出來：“家長會你沒去嗎？不知道她以前的成績？你仔細看看數學，200分的卷子，才考了九十幾！你們爺倆，沒一個讓我省心的！當初，還要我去三亞玩，幸好沒答應，不然這個寒假，你女兒在家不知道能瘋到哪裡去！”

“怎麼又扯上我了？我才剛下班回來，累得很。”父親簽完字，辯駁道。

“你累？我不累嗎？我也才剛放假沒幾天。”

“好好好，說不過你”，父親邊說邊進了廚房：“幫你打下手。”

“起開，洗手去。”蘇芷清聽見母親說。

父母之間的關系能一直維系，蘇芷清覺得主要是父親在出力。

蘇芷清設身處地地想，如果自己是父親，娶了這樣一位女性，很難保證每天不吵架吧？

***

就在蘇芷清以為關于期末考成績倒退這件事告一段落而松了一口氣的時候，母親洗完碗喊我下樓，讓她把數學卷上錯誤的地方一一反省給她聽。

蘇芷清站在二樓樓梯轉角處，固執地不下去：“我已經訂正過一遍了，我知道自己錯在哪。”

“訂正一遍就能保證下次出現同類型的題目就不出錯了？”母親邊取下袖套邊說。

“我做寒假作業去了。”蘇芷清忍着即将爆發的情緒說。

父親似乎預感到不妙，出門找他的老朋友們唠嗑了。

“做那麼多題有什麼用？質量提不上去，你也……”

蘇芷清打斷她：“我說了，這次是感冒的原因，題目我都會。”

“以前不感冒的時候，也沒見你考滿分啊！”

蘇芷清深呼出一口氣：“之前期中考，我語文作文隻扣兩分的時候，你看不見嗎？為什麼就盯着這次的難得失誤不放？”

“作文隻扣兩分和數學隻有及格的分數比起來，你覺得在高考上有優勢嗎？”

蘇芷清隻覺得耳畔嗡嗡作響，嘴内口幹舌燥，便不再說話，轉身上樓，開始選擇冷戰。

之後的兩個小時内，母親上樓三次，給她帶了牛奶和水果，不是為了求和，而是監督她是否在認真學習。并再次提出要蘇芷清解釋數學題的要求，但都因蘇芷清閉口不言，而自讨無趣地說了句：“你有本事這個寒假都别和我說話”之後，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