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榻上有一排矮櫃,其上随意散落着雜物,書卷,飾品,還有一個小木偶。一疊厚厚的紙張被安靜地擱置在梳妝台上。
起初,宋照裡并沒有留意它。那紙張整整齊齊地放在那裡,猶如被遺棄的物品。
“春分日。今日外面的天氣或許很暖和吧,太陽應該也很燦爛……我被她關在這裡多久了?我也不清楚,但我好想出去看看太陽。”
“夏至日,她又來了。我罵她,我打她,把她親手做的飯全部倒在地上……你不要妄想我會屈服,我死都不會。我要回去,我要回去,我不要待在這裡!”
“今日秋分,她給我帶過來了木料……季德芝,我不喜歡這些,我說過了,我不是那個短命的……臉好疼,身上也好疼,她終于走了。”
“冬至。她來看我,把手放在她的肚子上,和我說,她有了我們的孩子……不,這不是我的孩子,不是我的孩子!”
中間有很多張紙不知被什麼粘在了一起,宋照裡沒有把它們分開,隻得先去讀剩下的。
“我不是文汝,我不是文汝……那我是誰?我是誰?我的名字叫……我不記得了,我的名字……”
“好小的孩子啊,他叫什麼?憑什麼要丢給我養,你是孩子的母親,你要承擔起養育孩子的責任!什麼……你說你不管他?”
“我親自教導如岚……不,如岚,男人不該是這樣的,外面的那些人哪裡有男子漢大丈夫的氣勢,你要建功立業,你要摒棄那些情情愛愛,你不要像個女人一樣……”
“我知道你不會放我出去,但是如岚隻是個孩子,他不能一直待在這裡,求求你了,我不會再跑了,至少讓他出去,讓他出去……”
“又被抓回來了,這一次,估計這輩子都要死在這裡了。刀,刀呢?噢……被她收走了。”
宋照裡翻着這些紙張,一目十行地看過去。
最後一頁紙,上面隻寫着一句話。
“季德芝,我會殺了你。”
密室位于地下,這裡沒有窗戶,看不到任何自然的光線。文汝在這裡,幾乎度過了大半人生。紙上的文字在最初還看得出風骨和條理,到了最後,隻有情緒發洩般的塗抹和劃痕。
任誰處在這樣的環境,都會瘋掉的。
宋照裡慢慢看完,懷着一種複雜又憐憫的心情将紙張放回原處,正準備出去時,卻突然站住了腳步。
好像有哪裡不對。
……等等,文汝?
宋照裡突然又将那些寫滿文字的紙拿出來,她的手劇烈顫抖着,翻動時幾乎要拿不住,那些紙一張一張掉落在地,又被她迅速拾起。
難道……
不,這不可能。
一個幾乎已經是被肯定的猜想駭住了她的大腦,宋照裡神色變幻,嗓子被這股情緒哽住,發不出聲。
她的目光再次停留在那些文字上。
——是現代的簡體字。
難怪她讀起來如此流暢,在尚未深思時仍察覺不出異常。
文汝,不,是那個死而複生的文汝,是同她一樣,穿越過來的人。
宋照裡已經不能夠冷靜地思考,她機械地在密室裡走來走去,紙被大力握在手裡,出了褶皺。
如果真是這樣,那麼有些事,便能說的通了。為什麼傳聞中已經病逝的人卻好好地出現在她們的眼前,為什麼文家分明有兩個孩子,卻隻有文安現于人前。
有人刻意抹掉了文汝的存在。
她驟然停下了腳步,深呼吸幾次,讓自己的情緒平複下來。
宋照裡将那些紙收拾好,再三猶豫後,還是抽走了最後一張。
蒼天在上,她不是有意窺探他人隐私,但有些問題,她必須當面與文汝聊一聊。
宋照裡推開密室的門,上了階梯,從這個不起眼的小屋子出去,準備去前院找梁煙樹彙合。
行至院外,她看見季德芝坐在一顆樹下。
冬日的陽光少有暖意,冷風拂過更添了幾分蕭索。季德芝身上的華服隐沒在樹下的陰影中,連金線的光華也不見幾分。
宋照裡停下來看了她許久,又想起文汝那一段段文字中對她的控訴,歎了口氣,進入季如意的房内。
梁煙樹站在窗前盯着外面的季德芝,眼中情緒暗湧,看她回來,便拉住了她。
“先别進去,如意她們在說話呢。”梁煙樹示意:“你那邊怎麼樣,發現什麼沒有?”
宋照裡一五一十地将她的所見所聞都說與梁煙樹,隻是隐去了那些有關文汝的事實。
梁煙樹并非穿越之人。這些事對于當地的原住民來說,更多的是離譜和荒謬。
梁煙樹聽她說完,狠狠瞪了一眼窗外的季德芝,又像是不解氣一般,想要沖出去打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