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突然站在了城中最高的建築塔頂,腳下是已經入眠的城市,僅有街道兩旁的點點燈火和通宵達旦作樂的三兩路人,頭頂是星河璀璨的夜空,遠處是一望無際的雲夢澤。
她還沒思考明白處境驟變的原因,猛地察覺到側上方塔尖的異樣——那裡不知何時多了一道黑影。
那并非一道全然黑暗的影子,那人身披一件流淌着不明金色花紋的長袍,長長的銀發傾瀉而下,發上似有光輝流轉,比穹頂星河更璀璨奪目。
銀發之下,那張白皙到幾乎透明的臉龐如明月皎皎,美到極緻,卻無法教人生出一絲亵渎之心,隻能在那雙平靜漠然的眼中沒緣由地卑躬臣服。
季松蘿很快移開目光,因為她發現她無法長期直視這個女人以及她身上的一切,就像有一道無形的巨力迫使她不得不低下頭。
銀發女人沒有看季松蘿,隻将目光放到頭頂那片璀璨的星空中,清幽悅耳的語調緩緩響起:“你不喜歡它,對麼?”
季松蘿不明所以,卻恍惚覺得她所說的便是自己想的,于是追随内心給出自己的答案:“星空随時會有時空裂縫出現。”
她的父母死于時空裂縫入侵,所以即使這世間的星空再美,她也難以愛上分毫。
“不是不喜歡星空本身,而是不喜歡它的疤痕,”銀發黑袍的女人微微勾起唇,“那就将疤痕修複吧。”
季松蘿自嘲一笑:“可是這道疤痕不是人人都能修複的。”
“的确,”她深邃無垠的目光悠悠落在她頭頂,“但你可以。”
季松蘿陡然一怔,半晌後才找回自己的聲音:“……什麼?”
銀發女人微微一笑:“修複它,你所有的不甘、怨怼、憤怒、絕望都會通往最終的歸宿。”
“命運。”
“……”
不久之後,季松蘿在回想起這一夜時,終于恍然大悟。
——她不是走向自己的命運,而是開始書寫自己的命運。
*
第二天,李簌雪掐着點起床,收拾好和李風亭彙合後,一同來到季松蘿的房門前。
這個時候跟她攤牌自己也要參加三生島招考的事,應該也改變不了什麼吧。李簌雪心想。
可是敲了好幾聲都沒人應,李簌雪感到不耐煩了,直接利用術法感應了一遍屋内的情形,才發現季松蘿人根本不在!她的行李也不見了!
兩人神色微變,急急跑到樓下前台詢問時,才知道季松蘿一大早就退房離開了。
“她應該是去了考場,沒事,别急。”李風亭安慰着李簌雪,陪她直接趕往考場。
一路上,李簌雪都在擔心季松蘿會不會是發現了他們的計劃所以先跑了,但在李風亭的一通分析下又覺得不可能。
季松蘿就算再聰明,修為也就那樣,根本察覺不到他們動的手腳。
但是到了考場外,在一衆等待入場的考生中遍尋不着季松蘿的身影時,李簌雪的心情又慌成了一團亂麻,直接讓李風亭給季松蘿打奪命連環call,可惜通訊和消息全都發不出去——他們被季松蘿拉黑了!
李簌雪登時急得不行:“師兄,怎麼辦啊!”
她之前想着有父母和師兄幫忙鋪路,對于修煉之事壓根不上心,反正到時候吃季松蘿做好的現成飯就行了,父母囑咐她以防萬一先背誦一遍的丹方心得也一個字都沒看,進了考場又不能用術法,全憑記憶和知識儲備,到時候她肯定兩眼一抹黑。
早知道不挑季松蘿這個冤大頭了!
三生島揚名歸墟後,李簌雪一直想拜入島中成為弟子,但是她父母的關系不夠硬走不了後門,她自己又好吃喝玩樂不願花時間修煉,靠自己的話,别說是三生島那樣的大宗門,次一些宗門都進不去。
那時李簌雪的掌門父親恰好聽說門中有個根骨不佳的弟子多年來勤修苦練,想憑着一手煉丹的本事另辟蹊徑參加三生島三年一屆的招考,但因為和門中長老達成約定,需要在長青劍派待足三十年以應付山海昆侖的審查,便一直留在門中。
李掌門便暗中關注了季松蘿一段時間,發現她雖然根骨不佳、經脈滞澀,卻極為聰慧,要不是修為進境停滞,日後肯定大有可為。而且季松蘿無依無靠,日後便是發現了什麼也不足為懼,暗中用點手段壓下去就行。
之後李掌門便暗中運作,着手将季松蘿的本事化為己用,為女兒鋪一條現成的光明大道。
誰能料到臨門一腳,季松蘿不奉陪了!
李風亭也很急,連忙發消息回門派請掌門幫忙,愛女心切的長青劍派掌門無奈之下,便臨時傳了個隐匿法訣過來,方便李簌雪帶小抄進考場。
隻是她修為不達标,這個法訣風險略大,一個不慎容易被發現。
沒辦法,李簌雪隻能臨陣磨槍硬着頭皮上了。
開考前,李風亭陪她狠狠罵了季松蘿一頓,又溫情款款地說了許多安慰鼓勵的話,直到考試開始,李簌雪懷着忐忑不安的心入了場。
一刻鐘後,長青劍派掌門之女因考試作弊被逐出考場,并永久列入三生島黑名單,一時成了這屆三生島招生大會的笑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