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子奶奶這才停下手中的動作,接過他遞來的銅錢仔細看了看,“修不了,得重新打一個。”
西九嶺微笑道:“那就麻煩您了,我還想要原來的樣式。”
喜子奶奶皺眉道:“這樣式繁瑣的很,可不是好打的。”
西九嶺拿出一錠銀子放到她手裡。
見到銀子的喜子奶奶明顯愣了一下,然後趕忙看了看左右,見沒人注意這邊将銀子急急揣入懷中,然後才緩緩放下手裡的活計,挑了幾根絲線跟銅錢上的絡子比對起來。
待選好線開始動手,她突然開口解釋道:“那麼說,是給喜子聽的。”
西九嶺怔了一下才反應過來她這是在回答前面的問話。
“喜子爹娘沒的早,老婆子我沒能耐,家裡的田地守不住,靠鄰裡幫持着做點兒針線活兒,可發了大水,都逃難了,老婆子隻好帶着喜子一路讨飯。那會兒他才八歲,到處給人磕頭……”或許是因為想起過往辛酸,老人哽咽了一下,也終于選好了絲線、開始打起了絡子,“喜子擰,多磕一個都不幹,按下去還要起來……”
喜子奶奶就這麼一邊說着過往的心酸,一邊抹着眼淚,一邊打着絡子。她年歲大了,說起話來颠三倒四,有時是幾年前,有時又是最近。
聽着、聽着,蘇晴沄的眼眶開始微微泛紅,有段日子奶奶也是這樣,坐在沙發上一邊織毛衣、一邊念叨着父親小時候的事情,她那時候一門心思想拼個署名,總嫌奶奶唠叨,可現在想聽卻聽不到了。
西九嶺本來是想找機會打斷老人的,結果不知怎麼身邊這位就淚眼婆娑了,心裡莫名一陣煩悶,索性閉上眼默念了一遍靜心訣。
絡子打了一大半,喜子奶奶的唠叨也終于進入重點:“剛到柳城喜子就跟人搶餅,明明是喜子先撿到的,那麼大個人了,跟孩子搶,還推我們,喜子的頭差點兒撞到牆上,是路過的盧嚴一把撈住了他。許是有緣吧,喜子見到盧嚴就親,喝了碗白粥就什麼都聽人家的了。”
說到這裡喜子奶奶歎了口氣,“老婆子是不喜歡盧嚴那種人的,整天往窯子裡鑽,你們說他偷别人的小妾,老婆子是信的。可他帶喜子扛包、做工,還在荒坡給我們擠了塊地方出來,所以老婆子就讓喜子跟着他,總比給人磕頭強不是?”
話題終于繞回到盧嚴身上,西九嶺将前後串起來、想了想,“所以您那麼說是為了讓喜子安心?”
“哎,要說盧嚴不回來,他指定得鬧。”
“可他早晚得知道。”
“真不回來再說吧。”說完這句,喜子奶奶就閉上了嘴,專注的打起了絡子。
西九嶺微微蹙眉,看這老婆婆的樣子不像說謊,可如此一來又少了一條線索……
正想着,袍袖中一張傳訊符微微發熱起來,他看了眼還有些低落的“酒夕”,走到遠處取出傳訊符。
信息是廖辰發來的:濟水情況已知悉,李琦在盧嚴衣服夾層中找到一些藥粉,正派人送回穹山,我會交給秋水。
藥粉?李琦是睿秀峰弟子,自然主修丹道,他不認識、還要送回師門調查的藥粉會是什麼?
他回複:有結果立刻通知我。
很快,廖辰也回了消息:好。聽說你去了柳城,那邊如何,需要協助嗎?
本打算回複不需要,但突然想了中午那個說書先生,忍不住問了一句:你之前說的謠言究竟是什麼?
消息發出後傳訊符就暗淡了下去,就在他以為廖辰突然有事離開之時,傳訊符再次閃爍起來,一行小字浮現出來:畫屏山也是一時情急……
這算什麼回答?西九嶺忍不住皺了下眉:你說就是,我又不會劈了畫屏山。
片刻後,廖辰回複:說你喜好男色,追求鶴揚不成就行搶親之舉,想霸王硬上弓。
喜好男色、霸王硬上弓……雖然已經在酒樓裡聽過了傳聞,可看到回複後他還是險些捏碎了手中的傳訊符。怎麼辦,好想去劈畫屏山……
就在這時,視線中的蘇晴沄蹲下身去從喜子奶奶手中接過了銅錢——該回去了。
下山的路上,西九嶺問“酒夕”:“怎麼樣?”
蘇晴沄:“不是修士。”
“那就隻剩下春桃了……”
兩人在山上耽擱了不少時間,等回到柳城再繞去城西,申時已經過半。
百花館所在的巷子裡全是妓館,這會兒窯姐兒們已經穿紅着綠的打扮起來,或倚在窗前,或靠在門邊,一個個莺聲燕語地叫着客官。看到西九嶺樣貌不俗更是熱情異常,媚眼抛得跟不要錢似的。街上的男客則一個個面帶猥瑣地盯着蘇晴沄瞧,絲毫不掩飾目光中的貪婪。
蘇晴沄就跟沒看見似的,目不斜視地往最深處的百花館走。跟在一旁的西九嶺不着痕迹地擋開試圖靠近的男人,心中愈加好奇這個“酒夕”究竟是在什麼樣的環境中養大的?
到了百花館門口,兩人一眼就看到了正跟客人調笑的老鸨。
因為早上收過兩人銀子,老鸨便一眼認出了他們,打發了跟前的客人轉身過來,換上一副悲傷的模樣,用手帕子象征性地抹了兩下眼角,帶着哭腔道:“兩位貴人怎麼這會兒才來啊?我那苦命的女兒真是沒福啊,到了也沒能見到二位貴人。”
蘇、西二人先是一怔,轉而明白過來,臉色都是一沉,“春桃怎麼了?”
“嗚嗚嗚,我那苦命的女兒,她、她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