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雪被一條粗糙的麻繩吊在破舊的房梁上,毫無生氣的臉孔和垂在半空的雙腳宣告着她的死亡。
陽光穿過敞開的大門直射進乏善可陳的破屋,将死亡現場照得一覽無遺。正中的屍體、歪倒的木凳、掉落的水囊和散落在水中的樹枝,就連對面陋窗上的蛛網都格外清晰。
問詢趕來的廷尉在淩王注視下一臉惶恐地命人放下屍體勘驗,心裡暗暗叫苦。
皓城周邊的治安曆來良好,縱使難免殺人案件,但大多是凡人間的糾葛。因為修士都會顧及冰帝這位坐鎮城中的化神,所以他這個主管治安的廷尉一直做得輕松。
誰知道沒事、沒事,一有就是大事!不但公主府的婢女橫死郊外,而且國寶藍蓮花還失竊了!這簡直是要踢飛他這個廷尉的座椅……不,如果解決不當,隻怕連腦袋都要不保了!
想到這些他就坐立不安,親自帶人下場勘察、生怕錯過關鍵線索,就連蜘蛛網都仔細看了三遍。
令他不悅的是,淩王帶來的一男一女也勘察了現場,這顯然是對他這個廷尉的冒犯。可淩王卻默許了他們的行徑,這又令他有些忐忑,難道陛下已經對他的能力失去了信任?這可不妙啊!
蘇晴沄本來是有些猶豫的,但看到“齊鶴揚”坦然走向屍體就不再顧慮了,反正天塌了有這位背後的穹山霸總頂着。
等看完一圈回到淩王身側,她才發現平樂公主不知何時出去了一趟,這會兒正被婢女攙扶進來,面色蒼白、右手放在腹前,似乎是出去吐了。
她突然意識到自己看到屍體并沒有太多不适感,即便初到時在濟水看到盧嚴屍體的那次,她也沒有吐。這似乎是因為景公主曾經曆戰亂,可自己為什麼會接受那些記憶?難道不是應該像看别人的日記嗎?怎麼感覺好像自己也經曆過一樣……
就在莫名的憂懼爬上心頭時,廷尉開始了禀報,讓她暫時擱置了私人情緒。
“死者死于今日辰時,死因是窒息。根據現場的情況,死者應該是踏着木凳将麻繩系于梁上,然後将頭套入繩圈、踢開木凳。死者頸部沒有多餘勒痕,牆角的包袱金銀細軟具在,應該是自殺。”說到此,廷尉頓了一下,“屋内、屋外都沒有發現藍蓮花的痕迹。”
淩王蹙起了眉頭,顯然對未找到藍蓮花有所不滿,但并未質疑香雪的自殺。
蘇晴沄忍不住開口道:“既然已經逃出來了,為什麼還要自殺?”雖然越俎代庖不太好,但隻有查明真相才能确認平樂公主是否與此事有關。
“這……”廷尉看向淩王,但這位頂頭上司隻是微微動了下眼皮、沒有阻止的意思,顯然也想知道答案。于是他猶豫着回答,“或許是半路想到了吾王陛下的威嚴,覺得自己注定死路一條,故而自殺?”
千穿萬穿馬匹不穿,這個答案陛下該是可以接受的吧?
可他還沒等到淩王說話就迎來了蘇晴沄的追問:“死亡時間是辰時,也就是說香雪在那之前就已經逃到了這裡,而我們找到她的時候是午時,之間隔了至少一個時辰,騎馬的話應該來得及逃出皓城的轄縣才對。”
隻要逃出冰帝的絕對領域就無法被立刻找到,有很大幾率逃出生天,為什麼不繼續逃呢?
“可她沒有騎馬。”
“那她身上的馬毛是哪兒來的?”
廷尉怔了一下,然後面向淩王解釋道:“下官也發現了地面和死者衣裙上的馬毛,但附近并未找到馬匹,想來那些馬毛是死者跟公主去馬場時沾上的。”公主經常帶着婢女去西郊馬場,故而他并未深想此事。
蘇晴沄看向公主,西九嶺卻先她一步開了口:“請問公主殿下最近一次去馬場是何時?”
平樂公主白了他一眼沒說話,一個無名無姓的穹山弟子也敢來問她?
淩王看了眼西九嶺,又看了眼女兒,淡淡道:“是何時?”畢竟是穹山掌門,總要給點兒面子的。
平樂公主驚訝地看了眼母親,然後狠狠瞪向西九嶺,幾乎是咬牙切齒地答了一句:“前天。”
蘇晴沄暗暗咋舌,幸虧不是她問的。
西九嶺就跟沒看出公主怒意似的繼續追問:“當時可帶了香雪?”
這次平樂公主長了記性,不過雖然沒有拒絕回答,但也隻是嗯了一聲,半個多餘的字都沒有。
西九嶺看向蘇晴沄露出苦笑,這公主的配合度實在堪憂。
蘇晴沄眼珠一轉,看向平樂公主身邊的婢女,問道:“你叫什麼?”
那婢女突然被問到有些懵,下意識回答:“甜雨。”
蘇晴沄對她露出一個微笑,然後指向香雪的屍體問:“前天去馬場時香雪穿的是這身衣服嗎?”
甜雨說完名字就後悔了,因為她突然想起了自己主子對這兩人的态度。見蘇晴沄又問,她忍不住偷瞄了眼主子,不敢再出口作答,隻是搖了下頭。
蘇晴沄點頭道:“我想也是,”然後再度轉向廷尉,“騎馬通常會換騎裝,即便香雪隻是在馬下伺候,回來後也該更衣才是,畢竟姑娘家不會希望身上留着馬味兒。”
廷尉有些尴尬,硬着頭皮道:“但确實沒有發現馬匹。”他可不敢問平樂公主府裡有沒有丢馬。
蘇晴沄也沒有死揪一個問題,而是又提出了一個疑問:“還有,香雪腳下為什麼會有那麼多樹枝?”樹枝沒有規律的散在地面,但确實都集中在香雪的下方。
廷尉這次謹慎了許多,想了想才道:“這點确實有些奇怪,或許死者本來想生火,結果打翻了水囊、導緻拭來的樹枝作廢,加劇了她的悲觀情緒?”
這次說完,他直接試探着瞅向蘇晴沄。如今他算看出來了,隻有解答了這位姑娘的所有疑問才能讓淩王滿意。
“那水囊也是個疑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