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流水,鶴鳴雲天。溪邊,兩個男童坐在大石上聚精會神地聽着一個仙風道骨的長髯修士說話。
“世間法寶由高至低分為天、地、人、黃四個品階,天階出世必現祥瑞,地階之下則無預兆。”
“師尊,祥瑞是什麼?”
“或天地異象,或鳥獸異象,因器而異。”上官禦輕撫着胸前的長髯說道,“傳說當年祖師煉成地珠之時百獸伏地、彩鳳盤空,五彩祥雲籠罩天幕,祥雲之下無數修士有感頓悟、人皆受益,是大祥瑞之兆。”
“五彩祥雲也是祥瑞之兆嗎?”
“自然。”
“那人的頭頂出現五彩祥雲是為什麼?”
“人的頭頂?”上官禦撫須道,“那便是化神之象了。”
問話的童子從大石上一躍而起,驚喜道:“師尊!我前晚夢見壬師叔化神了!”
上官禦微微一怔,轉而大笑道:“若真如你所夢,那便是我穹山大幸了!”
西九嶺清晰的記得這段對話和當年一般無二,這時候的師父還隻當那不過是個平常的夢而已。
他不明白自己為何回到了七歲的時候,但很想知道是不是一切都會照舊發生,如果真是重來一次,那麼他要換一種選擇——這樣或許能夠改變玉玦的命運,拯救他最親近的兄弟!
溪水潺潺,風清樹懶,此時的玉玦正仰着笑臉跟師父說話,而師父也是滿眼慈愛,一切都是那麼的美好。
半年後壬師叔化神。再過不久,他又夢見了最喜歡的仙鶴老白病死,看到他哭醒的玉玦關切的詢問了原因,然後又在無意間将那個原因告訴了師父。
于是當老白病死之後,師父對他說:“從今起,你每日亥時來洞府找為師。”
聽師父這麼說的時候,西九嶺看到玉玦眼中閃過了一絲落寞。如果不是重生後格外留意玉玦,他永遠不會知道這時的玉玦就已經開始羨慕自己了。
師父說他的夢見是一種血脈天賦,适當修煉便能掌握控制的方法,之後便可以有選擇的夢見。
這些他當然已經知道,夢見的技巧也了然于胸,所以這一次他學的很快,如此便能更早完成修煉,更多地跟玉玦一起。
玉玦曾經說過,那段時間他一個人很孤單,所以這一次自己要多陪陪他。
可越是留意玉玦,他就越是能看到玉玦不時流露出的羨慕之情。
他問玉玦:“你是羨慕我有血脈天賦嗎?”
九歲的玉玦搖了搖頭,說道:“我隻是羨慕你能跟師父一起修煉,師父看着你的眼神總是很慈祥。”
九歲的西九嶺或許會說“師父看你的眼神也很慈祥啊”,但活過一次的西九嶺并非真的九歲。于是他開始留意師父的态度,然後驚奇的發現雖然不像大師兄表現的那般明顯,但不知何時起,師父面對玉玦時總會收起眼底的溫柔。
曾經的他以為師父對阿玦的态度是在那件事之後開始轉變的,卻原來比這更早。
終于,到了那件事情發生的那年。他記得很清楚,那一年他十八歲,比玉玦晚了半年步入金丹。
第一次跟玉玦下山任務,地點還是羊角村,計劃沒變、行動沒變、同行人員沒變、魔修的藏匿地點也沒有變。
當任務結束,開始收尾打掃的時候,他依舊是跟玉玦一起找到了柴堆下面的密室。雖然過去了将近三百年,但他一眼就看到了那本曾經被自己帶回穹山、軟磨硬泡地拉玉玦一同研習的幻術秘籍。
這一次,他沒有伸手,而是靜靜地看着玉玦将那本魔道秘籍連同密室内的其他物品一起搬出去集中焚毀。
靈火燃燒的時候,玉玦有些疑惑地看向他,“第一次下山任務,你居然沒有亂跑?”
西九嶺咧嘴露出一排白牙,“我這麼乖。”
看着玉玦哭笑不得的模樣,西九嶺的眼中映着火光,激動的聲音在心底響起:可以了,這樣就可以了!玉玦的污點被抹去了!
回山後,西九嶺又回到了早晚修行的生活。
每天清晨跟玉玦一起吐納,然後在早課上偷看從凡人城鎮帶回的話本。下午進山,玉玦采藥他找個地方打盹。已經初步掌控夢見術的他也不再需要師父的指導,晚上不是胡鬧被玉玦幫忙掩蓋,就是胡鬧被師父發現受罰。偶爾他也會看着星星發呆,覺得自己好像忘記了什麼,可細想又想不起來。
就這樣平靜的度過了半個月,在某日下午躺在溪邊大石上打盹的時候,他久違的被動進入了夢見。
上一世并沒有這次夢見,所以在進入的一刻他便感到了不安。仔細去看那夢,除了黑暗還是黑暗,前後左右都隻有黑與灰的交織,就連天空中的太陽也是灰蒙蒙中的黑色。他慢慢往前,小心翼翼地走着,終于在朦胧間看到了一抹白色。
那白色是一個人,可無論如何用力都看不清那人的臉,隻能感覺到那人在笑,非常熟悉而溫暖的笑。
西九嶺一個激靈坐了起來,這才發現自己已經渾身汗透,身下的大石冰冷刺骨,令他如坐針氈。
他猛地跳了起來,奔跑着在山林中尋覓玉玦的身影,因為重生的他很清楚那個夢意味着什麼!
很快,他找到了玉玦,可玉玦并不如他所想的在采靈草,而是靠在一棵大樹的樹幹上翻看着什麼。
聽到聲音的玉玦擡起頭,看到他後有些驚訝,“今天這麼快就醒了?”
可他卻根本沒聽見玉玦在說什麼,隻是緊緊地盯着好友手中的那本書冊、嘴唇忍不住微微顫抖,“你在看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