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特先生，我聽聞你之前在麻瓜世界長大，想必你對于魔法世界的許多事情大概不是十分了解。”她仔細斟酌着語句，試圖引起對方的好感，“所以我才想過來打個招呼。”

哈利聽到這番話，先是錯愕地睜大眼，然後眨了眨眼睛，鏡片後的眸子一閃一閃，看起來竟然有幾分感動。

“是的，潘……帕金森小姐，我沒想到有巫師會意識到——”他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嘴，笨拙地解釋着，眼中原本的防備消失得一幹二淨，“嗯，我的意思是說——畢竟魔法和魔法界的事情對巫師來說，習以為常……”

他說着笨手笨腳地把座位上堆着的零食推到一邊，很是熱情地邀請潘西在自己身邊的空位上坐下。

潘西從善如流地坐下，猶豫了一下還是決定不去糾正哈利對她的稱呼。

她不能，也沒有必要和哈利走得太近。

“我想你應該已經知道巫師們的出身有所不同，混血和麻瓜的巫師占了絕大多數，純血統的巫師則更為稀少。”想到今天自己此行的目的，潘西看了看窗外漸暗的天色，決定直入主題。“現在全英國隻剩下大概二三十個純血家族。你的朋友韋斯萊先生，就是一個純血種。”

哈利發出一聲小小的驚呼，驚奇又羨慕地看向自己新交的朋友：“羅恩，你剛才可沒說過這個。”

被突然點到名的羅恩受寵若驚地咳了一聲，臉頰的顔色和他火紅的發色越發接近。他控制着自己的表情，有些躲閃着哈利單純的目光，緊抿的嘴唇壓抑着嘴角想要揚起的弧度：“哦……哈利，你知道的……這沒什麼大不了的……”

他忽然意識到提起這個話題的人是坐在他對面的潘西·帕金森，同為純血，帕金森家的境況和他有着天壤之别。

羅恩看了一眼幾乎淹沒在哈利零食堆中被他刻意遺忘的三明治，覺得在屁股底下的座位似乎突然長出了毒觸手。

潘西對空氣中這一點小小的暗湧視而不見。她發現即使是坐着，此時的哈利還是比她高了近一頭，這讓她多多少少有點郁卒。

她捏了捏手中沒有打開的巧克力蛙，順着羅恩的話繼續說：“從某方面來講，确實沒什麼大不了的，因為血統并不會顯著影響一個巫師的魔法天賦和能力。”

即使不是第一次聽到這件事，哈利還是再次松了一口氣。

“所以，潘…帕金森小姐，我猜你是來自純血家族？”哈利還是差一點叫錯了她的名字。他完全不習慣這樣“彬彬有禮”地稱呼同齡人，而且他下意識地想要和對方的關系更親近一點。

“當然。”潘西驕傲地揚了揚下巴。

這個動作讓哈利不禁再次想起了剛剛走掉的金發男孩。他敢打賭，那個馬爾福一定也是個純血。但同馬爾福由内而外散發出的那惹人讨厭的優越感不同，潘西說這些事情的時候表情自始至終都很自然，仿佛隻是在陳述着類似“地球圍着太陽轉”這類事實而已。這讓他很難生出什麼惡感。

“純血數量稀少，家族曆史往往源遠流長，大家也大都為自己的姓氏和血統而感到驕傲。”潘西直視着哈利的眼睛，“想必波特先生應該不難理解這一點吧？你的父親詹姆斯·波特，也同樣來自于一個古老而高貴的純血家族。”

聽到自己父親的名字被提起，哈利眼前一亮。

自從知道自己是一個巫師之後，他便無比迫切地想要更加了解自己已故的雙親。他可沒想到，在開學第一天竟能從未來的同學口中聽到他父親的事！

哈利對潘西的好感此刻如同野草一樣瘋長了起來。他完全忘記了自己剛才還把潘西和馬爾福劃為一類人。

他張開嘴，無數的問題湧到嘴邊。

但這時，包廂門又被拉開，赫敏·格蘭傑走了進來。

“我沒打擾到什麼吧？”頭發蓬松的棕發女孩眨了眨眼，好奇地打量着在隔間裡出現的陌生女孩。她可沒忽略開門時頗有些微妙的氣氛——哈利傾着身子，亮閃閃的眸子興奮又專注地盯着坐在他身邊的姑娘，看起來整個人幾乎都要撲上前去；坐在另一側的羅恩雖然假裝自己毫不關心，可不時投過去的視線早已将他的關注出賣了徹底。

潘西聽到聲響轉過頭，目光在赫敏的臉上停留了兩秒，沒有起身，隻是禮貌性地提起嘴角：“你好，我是潘西·帕金森。”

看着女生端正坐姿，赫敏下意識更高地揚起下巴，腰闆挺得愈發筆直：“赫敏·格蘭傑，一年級新生，幸會。”

被打斷的哈利有些失落，但他也借此意識到自己現在和潘西靠得太近了，鼻尖傳來屬于女孩子的那種柔軟又清甜的味道讓他猛地漲紅了臉。

哈利努力分散着自己注意力，他注意到潘西和赫敏交換完姓名，就保持着那個略顯冷淡的表情，不再開口。

可他下意識地覺得潘西并沒有她表現出來的那麼難以接觸。

“需要我們幫什麼忙嗎？”羅恩咳嗽了一聲，看向赫敏，打破了包廂裡突然出現的冷場。

隐隐覺察到自己在這裡似乎不太受歡迎，赫敏不自在地用手指捋了一下頭發，但她很快就恢複了一貫的高傲姿态：“我過來是想說——我剛到車頭上問過司機，我們快到了，所以你們最好抓緊時間換好長袍。”

她快速說完，看了一圈包廂裡的人，眼神最後在潘西身上停留了一下。

“總之，我要說的就是這個。哦，對了，你鼻子上有塊灰印，你知道嗎？”

赫敏離開前對着羅恩擡手指了指鼻子。

羅恩馬上捂住了自己半張臉，狠狠地瞪了她的背影一眼。

車門關上之後，羅恩盡可能不動聲色地用手指抹了抹鼻梁。他偷偷瞄了一眼好像什麼都沒聽見的潘西，覺得方才的窘迫一下子變淡了不少。

潘西朝車窗外望了一眼。天色已經徹底轉暗，火車的速度似乎慢了下來，遠處深紫色的天空下是一片山巒和森林的暗影。

她收回目光，對上哈利望過來依舊渴望又充滿求知欲的眼神，輕輕歎了口氣：“快到學校了，看來我隻能先長話短說。在開學宴之前，我們會進行分院儀式。雖然你可能會很适合斯萊特林，但我勸你最好不要來這個學院。”

哈利還在試圖理解潘西的話，羅恩卻馬上睜大眼，倒吸了一口涼氣，驚叫起來：“梅林的胡子！帕金森你瘋了嗎？斯萊特林！？哈利可是打敗神、神秘人的人，才不可能會去斯萊特林那種黑巫師的老巢！”

羅恩在說「神秘人」這個詞的時候明顯磕巴了一下，但在潘西面前，他一點也不想示弱。

“到了今天你還信這一套？”潘西冷哧了一聲，似乎根本懶得和羅恩争辯。在看到哈利皺起的眉頭後，她想了想，還是耐着性子解釋道，“霍格沃茨建校上千年，哪個學院敢說自己從來沒有出過黑巫師？時至今日，就算是格蘭芬多，畢業的黑巫師數量恐怕也和斯萊特林相差不了多少。當然，近幾十年因為Vo……神秘人的關系，斯萊特林畢業的黑巫師比例确實是要比其他幾個學院多一些。”

哈利聽到潘西說他竟然适合去那個殺害他父母的黑巫師的學院時，一時竟有些分辨不出現在感受到的這股情緒到底是冒犯，還是驚奇。

但他注意到了一件令他更為在意的事情——她在說“神秘人”之前，牙齒好像碰到了下唇，幾乎要說出“伏地魔”這個詞。

他看了一眼羅恩，對方正絞盡腦汁地想着駁斥潘西的話語，顯然并沒有察覺到什麼。

哈利在心底對羅恩小小地說了一聲抱歉，帶着某種他自己也說不清的期待，故意咬重了那個禁忌的名字，“為什麼你會覺得我會适合斯萊特林？那不是「伏地魔」待過的學院嗎？”

他說完，便一眨不眨地專注地看着潘西的表情。

潘西垂下眼，擡手捋了捋臉側的頭發，讓人一時難以看清她眼底真正的神色。

但是，唯獨沒有其他人如驚弓之鳥般的驚吓和恐懼。

在将一側的頭發别到耳後，她放下手，勾起嘴角，看過來的瞳孔深邃如海：“波特先生，一個不能否認的事實是，進入斯萊特林的巫師往往天資優秀。大概沒有多少人記得，梅林也是斯萊特林出身。恰恰正因為你打敗了那個名字也不能說的人，如果分院時，「它」不考慮将你分到斯萊特林，那才真正令人感到意外。”

她說完，對着哈利慢慢地眨了一下眼睛。

潘西似笑非笑的表情讓哈利的心髒忍不住使勁跳了兩下，一時間心中閃過了許多模糊的念頭。但他被即将來臨的分院吸引了全部注意力，“——「它」？你知道我們怎麼進行分院嗎？”

“我們總不會真的要跟巨怪搏鬥吧？”提起分院，就連羅恩也一下子忘記了先前的敵視。

潘西卻在此時站起了身。

“我要說的就是這些，波特先生。”她微微低頭看着哈利，終于展露了今日第一個稱得上真心實意的笑容，“波特先生，斯萊特林不是不适合你。但是我想，别的學院能給現在的你帶來更為渴望的東西。”

潘西說着從袖子裡抽出了自己的魔杖。

哈利的大腦還在消化剛剛那一番話，一時間隻能怔怔地看着那根尖尖的魔杖頭指向自己的臉。

“嘿！”羅恩吓得猛地起身，雀斑下的臉慘白一片，“你要幹——”

“Reparo！”

潘西的聲音和羅恩的叫聲同時響起。

哈利隻聽到一陣噼啪聲，鼻梁上的眼鏡輕輕震動了一下。緊接着，他驚訝的發現這個修修補補被他戴了很多年的眼鏡竟然煥然一新，連不久前粘上去用來加固的膠帶都消失得無影無蹤。

他摘下自己的眼鏡，翻來覆去看了好幾遍，才做夢般地又戴了回去，那雙綠色的眼睛看着潘西亮閃閃的像是要燃燒起來。

旁邊的羅恩隻是目瞪口呆地看着發生的一切。

“巧克力蛙的回禮。”潘西沒等哈利說些什麼，對他揮了揮一直抓在手裡的東西，嘴邊的弧度沒有收起，心情似乎不錯的樣子，“祝你好運。别擔心，分院儀式不會比和巨怪搏鬥更可怕。”

看着隔間的門再次關上，羅恩總覺得潘西說最後一句話的時候似乎朝自己的方向看了一眼。

哈利和羅恩都沒有再說話，他們沉默地脫下外套，心事重重地換上了學校的長袍。

在即将抵達的廣播響起之後，哈利聽到羅恩小聲地嘟囔了一句“那個帕金森肯定是個斯萊特林”。

他忽然感到有點心理平衡。至少不是隻有自己一個人還在想着剛才的女孩。

回憶着發生的一切，哈利發現他總是忍不住回想起潘西最後那個笑容。大概因為她大部分時間都沒什麼表情，所以才會印象深刻。

哈利意識到，潘西·帕金森其實長得并不醜，更不像哈巴狗。

尤其在她笑起來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