紮比尼微微挑眉,但沒有打斷她。諾特的姿勢放松了一些,但仍警覺地觀察着她的每一個微表情,在尋找任何可能的破綻。
“我當然知道這種來源不明的魔法有風險,”潘西繼續道,“但那個咒語看起來并不複雜,也沒有特别危險的成分——至少表面上看是這樣的。我把它記下來,就把書放回了架子上,畢竟三個納特的誘惑并不足以讓我冒險把那種可疑的東西帶回家。”
“然後你自己嘗試了它。”紮比尼的語氣中帶着一絲了然的嘲弄。
“在霍格沃茨的盥洗室裡。”潘西承認,“那天晚上我去找掉落的發帶,桃金娘正在一個隔間裡尖叫,吵得人頭痛。我想施個咒語讓她閉嘴,結果想起了那個咒語,因為它能用于影響靈體。”一縷黑發從耳後滑落,遮住了她半邊臉頰。這一刻,她看起來比平日要小得多,也脆弱得多。
“起初,什麼都沒發生。但後來……那些頭痛開始了。我開始感覺到一些東西,一些波動,尤其是在古老的走廊和房間裡。所以我想,那個咒語可能是奏效了。但霍格沃茨本身就是一個魔法能量極度密集的地方,這種感知就像将耳朵貼在火車軌道上聽整列火車駛過。它變成了一種負擔。”
她盯着地面上的一道裂縫,下意識地撫過太陽穴,“感謝紮比尼夫人的魔藥,那些頭痛之後幾乎消失了。但在萬聖節那天,它們又開始了,簡直無法忍受。我不得不跳過晚宴,服下了一劑強效的安眠藥水。但我隻睡了兩個小時就被驚醒了。醒來後的事,你們就都知道了。”她重新擡起眼,坦率地看向兩個男孩,“所以,我開始懷疑,我的頭痛與密室之間是否存在某種聯系。”
諾特和紮比尼陷入短暫的沉默,似乎在評估這個解釋的可信度。
“所以你一直在研究那些關于精神和靈魂的書籍,”諾特緩慢地說,終于松開了抱在胸前的雙臂,“是為了找出解決的方法?”
“是的。”潘西點頭,感覺談話的主導權正在慢慢回到自己手中。她小心翼翼地不讓那種釋然流露出來,“如果密室确實被打開,真有什麼古老的魔法被釋放出來,我需要找到方法隔絕它對我的影響。”
她确實需要找到一種保護自己的方法,盡管原因完全不同。
“這聽起來确實像是你會做的事情。”紮比尼若有所思地用食指點着下巴,“冒險嘗試魔法,然後獨自承擔後果。”
“你應該更早告訴我們。”諾特的面容依舊沉靜,那種咄咄逼人的姿态軟化了許多。
“我不想成為任何人的負擔。”潘西說,目光在兩人之間遊移,語氣中的歉意并非完全虛假,“這是我自己的錯誤決定導緻的後果。而且坦白說,我也不确定自己的感覺是否真實,還是僅僅是魔法後遺症導緻的幻覺。”
兩個男孩無聲地交換了一個眼神。紮比尼的目光在諾特臉上停留不到一秒,卻仿佛進行了一整段對話。
在那個短暫的眼神交流中,潘西捕捉到了一種令她不安的共識。
“那張人迹地圖。”紮比尼最終說道,“我認為我們應該暫時代為保管它。至少,直到這場小小的混亂結束。”
這個突如其來的要求如同一桶冰水澆在潘西的頭上,讓她的呼吸幾乎停滞。她甚至一時無法控制自己的表情。
“恐怕不行。”她的聲音驟然凍結,沒有絲毫妥協,“那張地圖是我的。”
人際地圖是她最重要的工具之一,失去它就像失去了一雙眼睛,會失去對整個局勢的掌控。
“這可不是請求,潘西。”紮比尼笑容不減,露出潔白的牙齒。他慢條斯理地活動了一下肩膀,動作看似放松卻充滿威懾,“某種程度上,這是一種保護措施,确保你不會在錯誤的時間出現在錯誤的地點。為了你的安全。”
他将最後一個詞咬得極重。
“為了我、的、安、全?”她難以置信地重複道,眼睛轉向諾特。在這一刻,她有些不切實際地希望能從他那裡得到一絲支持。
但諾特的表情依然如同雕塑般不可捉摸,他的手指無意識地拂過小臂上那道陳舊的傷疤。
“無論你卷入了什麼,”他的聲音難得略微柔和了一些,“它顯然正在消耗你。再考慮到現在這些襲擊——”
“你們認為我與克裡維的事有關?”一絲真實的怒火在她心頭一閃而過,“所以想要監視我?這就是你們所謂的幫助?你們把我當做什麼?——斯萊特林的繼承人?還是他的下一個受害者?”
“不,”紮比尼迅速否認,擡起的雙手帶着安撫的意味,“但顯然你在追尋某種危險的知識。而這種時刻,任何與密室相關的探索都可能引來不必要的注意。”
他再次快速地掃視了一圈四周。
公共休息室已經空了大半,隻剩下幾個高年級學生在角落裡埋頭準備論文,馬爾福那一小群人仍聚在壁爐邊,偶爾傳來尖刻的笑聲。
“我指的不僅是學校教授,”在确保沒有人偷聽後,紮比尼繼續道,聲音低到幾乎接近唇語,“還有那些在暗處窺視、更加危險的目光。”他的言下之意不言而喻:在斯萊特林内部,永遠存在着無數銳利的眼睛,觀察着每一個可能的弱點和機會。
紮比尼再次看向諾特,眼中閃過一絲詢問;諾特則小幅度地點了點頭,嘴唇緊抿。
“作為交換的條件,如果你需要任何幫助,無論是查閱資料、魔藥、咒語,”他轉為誘人的低語,目光瞟向遠處被簇擁的馬爾福,“哪怕是絆住我們鉑金王子的注意力,我們都樂意效勞。”
壓抑的沉默降臨,厚重得幾乎可以觸碰。
潘西在他們的表情中讀出了無可撼動的決心。這顯然不是一個可以讨價還價的話題,他們已經決定好了結果,隻是禮節性地給她一個體面的退路。
“可以了,布雷斯。”諾特雙手插在袍子裡,不容拒絕地說,“我們會保管地圖。直到一切結束。”
“如果我拒絕呢?”潘西冷冷地反問。
“你不會的。”紮比尼露出狡猾而了然的笑容,帶着一種令人惱火的自信,“你不會在可以擁有盟友的情況下制造敵人。那可不是你的風格。而且,”他側過身,嘴唇幾乎貼上她的耳朵,“你一直都明白共同利益的價值。就像我們一直以來的……默契。”
在斯萊特林,交易從不會真正結束,隻會轉化為新的籌碼。
潘西在兩個男孩之間來回打量着,權衡着越來越有限的選擇。
地圖确實很有價值,但歸根結底隻是達到目的的一種手段,不是目的本身。失去它會讓行動變得更加受限,但并非不可能。而如果讓諾特和紮比尼的注意力集中在對她的“監視”上,說不準會給她帶來意想不到的盲區。她需要做的,是在恰當的時候引導他們的注意力。
“好吧。”她的肩膀微微下沉,緩慢地掏出一直随身攜帶的羊皮紙,淡淡的不舍湧上心頭。但她明白,有時候,必須要先犧牲一枚重要的棋子才能保全全局。“這張地圖目前還是試驗性的,準确度我不能保證。當這一切結束時,我希望你們能遵守承諾。”
“當然。”紮比尼點點頭,短暫地掃視地圖上複雜的線條和小點,然後将它遞給諾特。做完這些,他退後一步,勾起一抹勝利的微笑,“朋友之間不就該如此嗎?”
“朋友。”潘西譏諷地扯了一下嘴角。“如果沒别的事……”
她邁開了第一步,但諾特仍然擋在她的去路上。
“還有一件事。”諾特說,聲音低沉而平靜。他的目光依舊銳利地停留在她臉上,仿佛在嘗試讀取某種隐藏的痕迹。“那些頭痛——如果再發作,觀察,記錄,但不要強行壓制,然後找我。某些類型的魔法反噬會随着抵抗而加劇。”
這個建議出乎意料,帶着一種實用主義的關切。潘西意識到,無論諾特和紮比尼推測了什麼,他們确實擔心她——也許動機并不純粹,但至少有一部分是真實的。
可她無法回應這份關心,也無法分享那些将她慢慢吞噬的秘密。
“受教了,西奧多。”她冷淡地吐出他的教名,而非通常的姓氏,看到他的眼睛因為這個稱呼微微收緊。她很少這樣稱呼他,幾乎像是一種挑釁,比「諾特」還要疏遠,像是指責他今晚的選擇,“我相信不會有那個必要。”
“希望如此。”諾特簡短地回答,随即退開讓出了通道,隻是緊握着地圖的指節因用力而微微泛白。
“晚安,先生們。”
最後三個字帶着一種過分的禮貌。如同一道無形的障壁砌在他們之間。潘西輕盈地繞過兩人,袖角擦過諾特的手臂,快步離開。
今晚,她需要重新審視自己的計劃。顯然,她的秘密并不如她想象中那樣安全。
紮比尼和諾特的目光一直追随着潘西,直到她的徹底身影消失在通往女生宿舍的樓梯轉角。
“她在撒謊。”諾特平靜地陳述,聲音低得隻有紮比尼能聽見,沒有任何多餘的情感起伏。
紮比尼點了點頭,唇邊挂着笑,眼中閃爍着某種滿足。“當然。不過是個聰明的謊言,摻雜着足夠的真相,讓人難以辨别邊界。”他思索片刻,補充道:“但至少她知道我們在關注她。這就足夠了,至少暫時如此。”
諾特沒有立刻回應,他半低着頭,隻有眉間的褶皺稍稍洩露了他此刻内心的起伏。
“别太擔心。”紮比尼拍了拍他的肩膀,語氣中帶着一絲惡意的愉悅,“就算她真的與密室有某種聯系,至少我們知道她不會是下一個被石化的目标。這就是做斯萊特林的好處,不是嗎?”
聽到這句話,諾特擡起頭,臉上的表情如同戴上了一副完美的面具,所有先前可能洩露的情緒都被封鎖在了不可觸及的深處。
他慢慢展開地圖,指尖在紙面上緩慢移動,聲音平靜得近乎冷酷:
“我們先來确定「湯姆」到底是什麼人……或者說,什麼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