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乜有時會想報恩真的有必要做到這個地步嗎?
他固然懂得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這個道理,否則在容止給自己的所居之處取名湧泉宮也不會允諾。
可……他盡管能夠為顧氏上刀山下火海,當牛做馬,他也甯願這麼做,而不是在這朝堂之上精疲力盡也落不下什麼好。
而這一切的孽不過隻是他聽從了師傅的話喝了碗平平無奇的粥,就賣了好幾年的命給了顧氏。
按理道,大佑朝既無内憂也無外患……不對,當今大佑大權旁落,皇室衰微,這又何嘗不是一種内憂呢?
可這也不過隻是些狹隘小人的看法罷了。
實際上大佑照常的風調雨順,國泰民安。
是這些年一直有人不能接受大佑憑空出來一個攝政王,如此年輕,如此手段,如此輕而易舉就能位高權重……
他們不敢怪那位,隻好将不滿都怪罪于白乜。
那個 “名不正言不順”的亂臣賊子。
皇帝離開後,白乜要做的事很多,顧亦安走後便是倚疊如山了。
事也不盡然是些什麼大事,隻是總是有人喜歡給他使絆子,以為阻止了他就是為民除害了,這類人也往往是些欺軟怕硬之輩,隻需帶着笑說兩句話,他們下一刻便會跪地求饒了。
白乜習以為常。
身為攝政王,這些小事也無需他出手,畢竟手底下的人也不是吃白飯的,有時這些事就當個笑話聽個新鮮。
在喝那碗白粥之前,白乜從未想過要入仕,他那時最大的志向也不過是學成得到師傅的認可然後帶着師弟去看遍江湖河海。
而如今便是早早撂下這肩上的擔子,罷去這該死的攝政王,同師弟找個與世隔絕,山清水秀之地隐居安定下來。
倘若師弟願意,他仍然願意同他再去看看江湖河海。
照目前來看是遙遙無期了。
……
如今的大臣也無需上朝,有什麼事統統呈折子上來便是了。
有對白乜頗有微詞的,呈折子時會明裡暗裡諷白乜幾句,深明大義的攝政王寬宏大量鮮少同他們計較。
然而不得不說的是,白乜有時真的覺得他們蠢得可憐,偏偏要在批款的折子上諷他,一邊看他是狼子野心的亂臣,一邊又認為他是菩薩心腸見不得百姓疾苦?
真是病得不輕。
白乜面不改色批了一本本折子,可他倏地神色一動,看到了本當中鶴立雞群的正常折子。
他大手一翻,看了一眼,禮部尚書。
嗯,朝中少見的正常人。
問的是科舉一事,白乜這會才想起來大佑的選官制是科舉。
這事便不能怪他了,在位的這些個臣子沒有幾個看上去是科舉考上官職。
大佑的科舉沿着前朝制度五年一考,可想到這白乜對于五年前的會試,殿試竟毫無印象。
不該如此,白乜記性向來不差。
他把折子放下,喚來湧泉宮的管事太監問話。
太監低着頭恭敬答道:“王爺那一年在任的禮部尚書被查出貪污,也牽連出禮部的不少人,臨近春闱人手不足,于是皇上便下令那年春闱取消了。”
聽到這白乜的嘴角扯了扯。
他不相信皇帝如此輕易做了這樣的決定,科舉并非兒戲,乃是為大佑選進賢士、選舉人才的大事。
況且先不提大事不大事,千千萬萬書生日日夜夜、寒窗苦讀不知付出了多少才考上秀才,來到了紫京盼望着金榜有名,這時卻又要告訴他們會試取消,怎能如此輕率?
此時他的語氣有些不善,再次發問:“下一年人手總足夠了吧,為何又不重新辦回來?”
“這……奴才便不知了。”
太監神色怪異,一副有話當講不當講的模樣。
白乜注意到了,開口道:“有什麼話快說。”
階下之人得令後便不再猶豫:“但又聽說皇上賞了那些個秀才們不少的東西。”
白乜擡眼,他單隻手撐在台上扶額,用拇指緩緩揉着太陽穴,又重新閉目道:“現在什麼時辰?”
“回王爺已是午時,王爺可要用膳?”
白乜的另一隻手在紫檀木上忽快忽慢敲動着,不知在想些什麼,片刻後才道:“去禮部随便給本王找個人來。”
既然要問話,自然要找專門的人。
六部雖不在皇宮内,卻也離皇宮不遠。
攝政王雖吩咐的是随意,低底下的人到底也是不敢真的随意。
白乜就隻等了半個時辰,就把人給候來了。
來人是今日禮部當值的官員,恰好也是禮部的侍郎。
人給白乜行過禮之後,白乜也不墨迹:“神佑十八年的科舉是誰出的試題?”
禮部侍郎不敢含糊,答道:“是翰林院負責的……”
“前禮部的尚書同那處的關系很是不錯。”他這樣補充道。
白乜不用想都明白是什麼回事了,禮部哪有什麼油水多的活計啊,估摸着就是官官相護受賄然後将春闱的試題賣出了,真是好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