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以為從來都沒有搭檔過,搞不好會來個不忍卒聽的車禍現場,結果她們隻配合了三遍就漸入佳境,合拍得簡直像一起練習了許多年一樣,以至于她們全然沒有發現院子裡的石凳上有個人坐了很久都沒動彈一下。
後來,門廊下傳來開鎖的聲音,她們依然全神貫注地彈奏着。
進了家,恢弘磅礴的琴聲如滔滔波浪一般撲了他一身,關衡沒往前去,他被這洶湧的氣勢所感染,就站在門口聽她們奏完了這一遍。
琴聲熄了,關佳顔坐在琴凳上不動彈,谌過也莫名地不想說話。
她有點意外關佳顔的鋼琴彈得這麼好,如果這姑娘沒失明的話,這麼聰明伶俐的人該會有多麼優秀。
這小扭扭表面披着張任性跋扈的皮,話裡話外說自己膽小,其實哪裡隻是膽小呢,這麼漂亮、這麼有才華,可也格外敏感,一不小心就露出了緊緊掩藏的自卑。
好可惜,這姑娘怎麼就沒意識到呢,她即使失明了,也依然在人群中光彩奪目啊。
兩個人似乎都沉浸在方才那酣暢淋漓的彈奏中還未醒來,關衡慢吞吞地走進客廳,有意将拖鞋趿拉出擦地的聲音來,谌過這才擡頭沖着他打了聲招呼:“關總回來了。”
她扶着關佳顔坐回沙發上,離得近了才發現關衡眼睛、眼圈都是紅的,眼角似乎還有點濕。
不會吧,關總又哭了?
轉念一想關佳顔說過的那些話,也許就是這一曲《保衛黃河》讓關家兄妹想念父母了吧。谌過被這多愁善感的兄妹倆弄得有點心酸,看看時間也不早了,當即告辭。
這回關佳顔沒撒潑纏着她,乖乖放她走了不說,竟然還跟她說了謝謝。
但谌過更想聽一聲對不起,她的手好疼啊!受着傷還猛彈一頓鋼琴,感覺傷口好像又出血了。
關衡送她出了院子,回頭看看門廊下孤零零站着的關佳顔,壓低聲音道:“顔顔今天又傷着你了吧,我代她跟你道歉,對不起。”
谌過忍着疼裝出一副滿不在乎的模樣揮了揮手:“擦傷而已,不要緊。不過,關總你最好讓佳顔做一做心理咨詢吧,大好年華總這麼陷着出不來,多可惜。”
關衡注視着車尾燈消失才返回門廊下,伸手拍了拍關佳顔的頭,無奈地問:“你又闖什麼禍了?剛才一進家門差點吓死我,你要是把谌過的手弄壞了,我拿什麼賠人家?”
“拿我賠。”關佳顔氣呼呼地嗆一句。
關衡嗤嗤笑着又伸手拍一下她的頭:“你這怎麼恩将仇報呢!”
關佳顔冷不丁一個轉身捧着關衡的手“嗷嗚”上去咬了一口,兇神惡煞地發出警告:“哥你夠了啊,不然我現在就發瘋!”
*
就把人放家裡一天還給摔了,關衡決定還是帶着關佳顔一起去上班,放在眼皮子底下總是略微安心一點。午間好不容易有一會兒休息時間,這不省心的妹妹又拉着他聊天。
“哥,還沒問過你呢,谌過長什麼樣子?”關佳顔眨巴着眼睛問。
關衡躺在椅子裡按摩眼睛,言簡意赅地說了倆字兒:“好看。”
關佳顔來了興緻:“有多好看?”問罷又覺得這問題無聊,自己把它過了,“算了,反正我也看不見,她長什麼樣子都無所謂。”
問題撤回得有點晚,關衡在她問第一句的時候就已經認真思考了,于是繼續認真回答:“她有點像小一号的天海佑希,但面相呢,給人感覺又不太一樣,沒那種女王範兒。”
關佳顔大為贊歎:“啊,那她真的很美了,我沒瞎的時候就最喜歡那一款。”
這話就有纰漏了,關衡拿開手睜開眼睛意味深長地看了妹妹一眼:“我怎麼不知道你喜歡那一款?谷雨是那款的嗎?”
這回觸發關鍵詞了,關佳顔頓時垮了臉:“你提她幹嘛?”
關衡歎了口氣:“我碰見谷風,他說谷雨不打算讀研,要回來了。”
“哼,”關佳顔冷笑一聲,“不打算?說得好像讀研是她想讀就能讀一樣。把考不上說得那麼清新脫俗,我當初眼瞎了才會——”
……
“呵,反正我也真瞎了,說那些有什麼意義。讓谷家人都離我遠點!惺惺作态的樣子讓人惡心。”
關佳顔罵了兩句就把這事兒給揭過去了,又追着問哥哥:“枝繁工作室的人都叫谌過酷姐,她是怎麼個酷法?”
這問題有點難度,關衡又認真思索了下,決定說真話:“兩方面吧。一來她的長相,就不笑的時候很,很……感覺不太好相處的樣子,有種拒人千裡之外的冷漠感。”
“二來呢,你覺得她熱心有愛,對人很有耐心,其實她是那種面熱心冷的人。相處的時候春風化雨,轉身就是過客,跟誰都保持着距離感,誰也不放在心上。如果她有關系很親密的人,那一定是很特别的人,家人或者愛人。”
聽聞此言,關佳顔不由自主地皺緊眉頭,雖然不甘心但也很不自信地反駁了一句:“你覺得她涼薄?我覺得她不是,她可能就是為人謹慎。”
“那我問你,”關衡狠狠心道,“你們朝夕相對十幾天,你回家後,她有給你打過一個電話、發過一條信息嗎?你也沒主動聯系她,是吧?”
關佳顔蔫了,把頭埋在抱枕裡不說話。
關衡苦笑道:“顔顔你其實都知道的。谌過有愛心、有善意,也能與人共情,但她不會沉溺。這個人的心是冷的,她能感知情緒,但不會被情緒操控。你在她眼裡,最多算個招人心疼的妹妹。”
關佳顔甕聲甕氣地哼哼:“那你就是讓我死了追她的心?”
關衡半天沒說話,關佳顔等了許久覺得奇怪,忽然“騰”地站了起來。
“我在。”關衡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