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風從敞開的窗戶裡吹進來,月色把屋裡映得朦胧一片,兩個人直闆闆地躺在床上,各自都大睜着眼睛。
好好一個生日過毀了,谌過盯着吊燈的輪廓,默默地在心裡複盤自己的言行。
關逼着她為她戴戒指,她拒絕了。
錯了。
從買戒指開始,她就做出了一個錯誤的決定。
在谌過家過完春節後,關佳顔就總是在網上搜索戒指的信息,甚至還咨詢過一些店鋪。有一次去關蘭的時候,關衡還有意無意地問她對首飾設計有沒有了解,有沒有心儀的首飾品牌或者設計師,她才意識到是關佳顔太想要一個儀式性鮮明的承諾。
她知道關極度缺乏安全感,所以急于用一個什麼東西來定死她們之間的關系,好像用一雙戒指就能真地圈住兩個人一樣。
可是時機不對,她們之間還沒有形成一種正常的、健康的感情聯系,充滿了随時都可能爆發的隐患……
不,這樣想也不對。
關佳顔在生理上是個心智健全的人,但她在情緒心理上一直都很偏執,而且對谌的依賴近乎病态,那姑娘是發自内心地期待自己成為谌過的一部分,像一株植物上的花朵和葉子,不到凋落之時不分離。
可她們本就不是同一枝。
什麼人生、什麼自我、什麼未來,統統都可以寫成“谌過”,而她隻要擁有谌過就好。
關佳顔完全沒有意識到她已經成了纏繞谌過的菟絲花,兩個人在一起不是良性共生,而是她單方面在絞殺谌過。
她沒有意識到谌過是在求生,為自己也為她。
正因為如此,不能用常人的思維去看待關佳顔的行為邏輯。可是谌過願意給關承諾,于是她買了一對戒指,想要給關一個安慰,你看,我就在這裡。
她期待的是當兩個人為對方戴上戒指的時候,是她們本着互相愛護、互相幫扶、互相成就的初心,決定結為伴侶,一生相愛。
而不是急切地打上一個互相從屬的所有權标簽。
愛情不該是這樣的。
她們之間無法建立法律承認的婚姻關系,但結為伴侶的決定,應該是純粹、神聖而理性的。
關佳顔還太年輕,總是急躁地想要得到,可一切事物的發展一旦脫離了水到渠成、瓜熟蒂落、雨過天晴的自然規律,結局總是不好。
她也怕,怕關佳顔的人生就此稀裡糊塗地跟着她就那樣揮霍浪費,因為誰都沒有重來的機會。
那孩子是顆明珠啊,她怎麼能放任她往泥地裡鑽?
她願意等待她的成長,等到她理智了、清醒了、認真了,能負責任地做出決定的時候,她也會伸出手指,等待着關佳顔為她戴上那枚代表相約終生的戒指。
然而,關佳顔用行為告訴她,這些隻是她單方面的、毫無意義的期待。
是代溝的原因嗎?
關佳顔一面委屈得眼睛通紅,一面咄咄逼人,可谌過最終也沒給她戴上那枚戒指。她不能再縱容着關繼續任性下去了,責任和感情總是有沖突的,她不能無底線地心軟讓步。
關佳顔可以鬧,因為她年紀小、她有心結、她偏執,可谌過已經29歲了,她必須頭腦清醒。
期待沒有得到滿足,撒潑不管用,關明明知道谌是個吃軟不吃硬的性子,可在那一刻,她真的是失望透頂,感覺自己強求這麼久以來似乎從來都不曾走進過谌的内心。
谌對她很好,也說過喜歡她,可她們之間有距離。這是用眼睛都看不到的距離,也許隻有那麼一丁點遠,可它橫亘在兩顆心之間,隔着薄薄的皮肉和骨骼,甚至都能感覺到彼此的心跳,可她怎麼都抓不到。
連拒絕人都是那樣的冷靜,仿佛一切緣由都胸有成竹,情緒穩定地像蠟像館的造像,時時刻刻都是美麗的、端莊的,也是無情的。
關佳顔抓起戒指用力扔了,戒指帶着鍊子被甩到牆上,繼而掉在地毯上,聲音很輕很輕。
“我讨厭死你這副總是這麼理性的樣子了,好像你永遠都是對的。”關恨恨地偏過頭去,摸到菜盤邊緣上擺盤的雕花,抓在手裡捏了個稀巴爛。
雕花是用薄如紙翼的蘿蔔片拼的,裡面紮着半根牙簽固定,關的手心一陣劇痛,可她死死地握着拳放在桌上不松手。
谌不知道雕花裡有牙簽,隻是默默的蹲在地上将項鍊和戒指撿回來,也沒有繼續放進包裝盒,直接放進了包的内袋裡。
“你是對的又怎樣?我的人生我想踩爛就踩爛,我就願意當個廢物,我就願意躺在爛泥塘裡,你不說話不行嗎?為什麼一定要把我拉出去?”關扔掉手裡的爛蘿蔔片,被紮破的掌心“突突突”地跳着疼。
“你怎麼不去高中當教導主任啊!”關擡腿踹了一把桌子,厚重的實木桌子紋絲不動。
谌看到關的手心裡泛着血點,默默地抽了張酒精濕巾揉成一團塞到她手裡讓她握着。
“回家嗎?”她問。
“那不然呢?”關捏着濕巾冷笑一聲。
谌将相機收好,看着關從位置上站起來,順手摸到手邊的花束,可下一秒,她擡手就抓起花束扔到了地上。
谌一言不發地看着關,數月之前的情景再次複現,關虛着腳碰到花束後,惡狠狠地踩了上去,将那些漂亮的鮮花碾得稀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