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們一路無言地回到家,走在路上的時候,依然緊緊地牽着手,同時感覺到對方壓抑着的憤怒和難過。
到了家,谌過竟然還能語笑風聲地接了關衡的電話。電話一挂,屋裡又陷入毫無起伏的沉默。
“佳顔,我們談一談,好嗎?”谌打開醫藥箱拿出了碘伏。
關把手插到褲兜裡,蜷着腿窩在沙發裡把後腦勺留給她:“沒什麼好談的。”
“我從來沒說過我做的一切都是為你好這句話吧?平時也沒有三番五次地逼着你學會這個學會那個吧?唯一對你提出的一個明确要求就是想讓你學會使用盲杖,多久了,你會了嗎?我說過你什麼嗎?”谌靠在沙發上仰着頭,疲憊地閉上眼睛。
“我是想讓你慢慢掌握生活技能,想讓你獨立,但我也一直在縱容着你退縮,是不是?”
“你說這些有什麼用?”關語速極快地反駁道,“就算我做到了,也隻是一個能勉強自理的瞎子,我的人生會變更好嗎?”
“我在谷雨面前張狂地說我的人生是她永遠都企及不到的高度,隻有我自己知道,這根本就是自欺欺人。我靠什麼實現精彩人生啊?去參加殘奧會嗎?”
“對不起,我是個懦夫,我是個窩囊廢,我吃不了那個苦,你滿意了吧!”
“谌過,你把我想得太堅強了。”
關的聲音止不住地顫抖:“我就是因為懦弱才要這樣緊緊地抓着你,你為什麼就是不明白。”
直到躺到床上的時候,谌過還是在想,到底該怎麼辦。
兩個人都靜靜地不說話,各自放慢呼吸,好像睡着了一樣。可是,她們都清晰地知道對方還醒着。
不知道這樣睜眼睜了多久,谌過疲憊地閉上眼,側身靠過去輕輕地摟住了關佳顔的腰,關的身子僵了一下,繼而一言不發地扭過來鑽進了她懷裡。
次日清晨,谌過依舊帶着關佳顔去公司,關在副駕上發呆,開着窗戶被風吹得頭發亂舞。
早上她沒讓谌為她梳頭,還氣着呢。
“逃避不是解決問題的辦法。”谌開口道。
“你有完沒完?”關簡直要炸了,“這事兒能不能過去了,還是說咱們非得理論個一二三出來?”
谌過突然擡起手腕搖了幾下,關聽到那清脆的鈴音頓時閉上了嘴,語氣也軟了許多:“開車呢,你專心點,好不好?”
可以,能談就行,那就到公司再說。
話不投機兩句多,說着就說着就又繞回去了。
“谌過,你要真覺得我是個累贅,那就明明白白說出來,你不想要我了,也說出來,行不行?這樣以後咱們兩個就不談感情,就這麼在一起過,過到膩了我就滾,行不行?”
關佳顔真是覺得煩得不行:“你能不能别像個看後進生恨鐵不成鋼的老師一樣?你這樣讓我也很有壓力,覺得自己不知好歹,你能讓我做個輕松點的廢物富二代嗎?”
“我需要嗎?你讓我獨立之後是要怎麼樣,去按摩店打工嗎?”
“除了你,還有誰把我當珍珠啊?你到底是在哄我,還是在騙你自己?”
谌過氣得直冒煙,感覺嘴唇都要哆嗦了:“天地良心,關佳顔,你說這話自己心虛不心虛?”
“我要是嫌棄你,早就一笤帚給你打出去了,還這麼掏心掏肺地哄着你?”
關立刻接上:“對啊,你就是一直在哄我!我脾氣這麼壞,生活不能自理,還聽不進人話,磨得你很痛苦,誰知道你的真心還剩幾分?”
心都要被小瞎子紮漏了。
谌過腦子嗡嗡直響,眼眉突突猛跳,突然一個打晃跌坐到椅子裡,放在桌上的兩隻手都在微微顫抖。
辦公室門突然“砰砰”響了兩聲,接着有人直接自己開門進來了。
雲老闆一眼瞧見面色煞白的谌過,當即幾步跨到辦公桌前,剛要開口,就見谌過擺了擺手,于是她無聲地擺了個口型:“沒事兒吧?”
谌過不說話,雲老闆側着身饒有興趣地看關佳顔:“喲,大清早的,你倆都挂着臉是幹嘛呢?”
“要你管,反正你倆都穿一條褲子。”關佳顔嘲諷道。
雲老闆看她們劍拔弩張的,呵呵一笑地叫關佳顔:“外面天挺好呢,佳顔要不要跟我出去玩兒?我帶你兜一圈,咱不跟這個鑽牛角尖的家夥生氣。”
關佳顔竟然真地站了起來,雲老闆過去伸出一隻手臂讓她扶着,一邊領着人往外走,一邊跟谌過打了個招呼:“放心,保證全須全尾地給你帶回來。”
關佳顔以為雲老闆要開車帶她出去,沒想到這人給她借了個頭盔,騎摩托帶着她一路風馳電掣地飙到了明浦公園。
“聊聊吧,你們在吵什麼?”雲老闆停了車,把關佳顔從後座上扶下來。
關佳顔摘掉頭盔,後背吓出來的一層冷汗還沒幹,忍不住破口大罵:“你是瘋子嗎?肉包鐵的東西跑這麼快,活夠了?”
“我沒活夠。”雲老闆扶着關佳顔慢悠悠地走到一條長椅邊坐下,半笑不笑道,“我看枝枝可能是活不太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