甯如風的質問一下就戳到了霍思瑜的心坎裡。

她望着甯如風那雙迫切想要知道答案的眼睛，第一次産生了說謊的沖動。

她不想将當下的婚姻關系如實相告，十八歲的甯如風勢必不會理解“契約婚姻”，那麼剛剛建立起來的信任會全部崩塌。

短暫的心理鬥争之後，霍思瑜低斂眼眸，音色淡然地回答道：“即使是結婚，也要給彼此留出個人空間的。我們認識那麼久，你都不願意和說，我為什麼要逼你說呢？”

“可…”

可了半天，甯如風也沒再說出個一二三。她承認霍思瑜說的話有一定的道理，并且她承認自己不是那種輕易與人交心的人。像談戀愛這樣的親密關系究竟有多近，她還沒經曆過，自然不清楚。她說服了自己不再追問，将那隻包子又銜了起來，慢吞吞地恢複咀嚼。

霍思瑜見她像霜打的茄子，蔫了下去。眉宇間似是惆怅，似是憂心，總之一直蹙着眉。從她穿越後到現在，就隻有這個表情一樣。

這個未來難不成對她來說就這麼失望嗎？

霍思瑜一時間也不知道該怎麼安慰她好。她拿着筷子，輕輕杵在嘴角上，在心裡不斷措辭，尋找着一個合适的切點。

“也許你現在看到的，和你預想的差距很大。但是我想說，你是一個無論做什麼都可以做得很好的人。你在經紀人的圈子裡名氣很大，公司的運營情況也很不錯。”

“你想不想去你的公司看看？或許看到那些，你會開心一些。”

甯如風擡起頭，看她。

“你看到的未來，是你自己親手塑造的。來都來了，就當體驗生活了。”

來都來了這句話就像是中國人這輩子擺脫不了的咒語一般。甯如風沉默了不過幾秒鐘，幹脆地點了點頭。她想看，她想看十年後的自己背離原本的初心，在過什麼樣的日子。

用過早飯後，霍思瑜在次卧的衣櫃裡替她選了一套還比較合身的休閑西裝。因為甯如風回到了十八歲，體型都跟着變小了一些，以前那些裁剪得體的套裝穿在她的身上都有些不合身，很是别扭。

但以防這次去公司會引起不必要的麻煩，霍思瑜出門前還是特地拿上了口罩和帽子。

兩人剛到樓下，便遇到了出行問題。甯如風昨天是開車回來的，但此時此刻二人在老樓樓下卻找不到那台紅色奔馳的身影。

這會兒臨近中午，太陽勢頭正猛，就像恨不得要融化整個北半球一樣。高溫之下，任是誰在陽光下都站不住腳。霍思瑜找了處樹蔭，熱得摘了口罩，直用手扇風。甯如風去找車了，畢竟她曾經生活在這裡，比初來乍到的霍思瑜更熟悉社區。

不一會兒，甯如風帶着滿頭大汗回來了。她也早早摘了口罩，微卷的發絲都要被熱直了，額角的汗随她的步伐在下沉，落在眼角前被她飛快揩去。

“真的開車了嗎？”甯如風也站在樹蔭下，直喘着粗氣。

“開了，車鑰匙都在我這兒。”霍思瑜從褲兜裡掏出鑰匙，展示給甯如風。沒想到鑰匙剛露出來，甯如風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

“這是你在找的那輛車的車鑰匙？”她擡眼，對上霍思瑜無辜的眼神。

“對啊。”

“你管這個叫奔馳？”

“對啊。”霍思瑜點點頭。

甯如風指着車鑰匙上的标緻，無語道：“這是邁巴赫！”

？

“這不是奔馳，這是邁巴赫！我路過了三次！整個小區就三輛紅色的車！”

甯如風氣得直接翻了個白眼。現在的氣溫也許是三十幾度，但持續炙烤下，地表溫度肯定不止三十。而她在這樣的氣溫下，穿着長袖長褲，在小區裡走了接近三圈。第三次路過那輛紅色的邁巴赫時，甯如風也曾懷疑過那麼一秒會不會是這輛車。

可霍思瑜明确的說，是一輛奔馳轎車。

“邁巴赫不是奔馳下的嗎？”霍思瑜反問回去。

...

甯如風語塞。

邁巴赫和奔馳的關系确實是如此。

她發脾氣發早了。

“不好意思啊。”霍思瑜尴尬撓撓額角，“我對車不是很了解...辛苦你跑了那麼多次。”

率先道歉的台階給了出來。甯如風盯着她兩秒，撇開頭，說了句算了。随後便引路，帶霍思瑜去找那輛紅色的邁巴赫。

她們一前一後走着，影子從長到短。霍思瑜的視線從影子轉移到那個背影，歉意逐漸演化為笑意。這套休閑西裝對她來說還是有點大，墊肩的位置有點撐不起來，她走路的姿勢分明那麼好看，卻像小孩偷穿了大人的衣服一樣有點可愛。

她還沒見過這樣的甯如風。氣鼓鼓的，會耍小脾氣不理人的。

車停得有點偏，在園區西南方向的林蔭處下，停車線因為時光變遷而變得模糊不清。甯如風解釋這是他們家在買房時分得的車位，所以才會不顧偏僻，将車停在這裡。

站在車前，霍思瑜順手将車鑰匙遞給甯如風。

“我還沒考駕駛證。”甯如風沒接。

霍思瑜恍然，“那我開吧，你上車吧。”

她按下解鎖鍵，拉開車門，坐在主駕駛。系好安全帶後，一扭頭，看到甯如風坐得闆正，有些拘束。

“怎麼了？”

甯如風躊躇着問：“這真是我的車？”

“真是你的。”霍思瑜笑了，從扶手箱中取出一個深棕色的皮夾，遞給甯如風示意她翻開看。

那是原本甯如風存放駕駛證和行駛證的皮夾。

也許剛剛甯如風還可以将今天當作一場特别真實的夢，但看到駕駛證上的照片和名字時，她對穿越到未來終于有了實感。

照片上的人，就是她本人。長相照比她現在這張臉稍微成熟一點，頭發也剪短了。她一直想剪個過耳的短發，那樣清爽又方便。長發在訓練後很難打理，不洗頭有辱體面，洗頭吹頭會浪費很多時間。但舞蹈專業需要她又一頭長發，所以從小到大，她都是留着過肩及背的長發。

駕駛證的頒發時間是2018年，按照時間算，她剛好大學畢業。

這種安排合情合理，符合她的規劃，除了短發。

“真好。”她感慨一句，将皮夾還給霍思瑜。

“你喜歡就好。”霍思瑜将皮夾收好，随後發動車子，向公司出發。

現在已經不是早高峰的時間了，開車去公司也就需要十七八分鐘。霍思瑜的車技很好，且開車時尤為大膽。不輕易讓插隊的車，也會毫不猶豫地超越前方緩慢行駛的車，去搶紅綠燈倒計時的那10秒。

甯如風第一次坐她的車，幾次被她的操作吓得不敢分神，兩手抓着安全帶，比司機還要注意前方動态。

紅燈亮起，霍思瑜慢踩刹車緩緩停下。甯如風因此松一口氣，随後被前車的牌照吸引注意力。

“它的車牌為什麼是綠色的？”

“它是電車，和我們不一樣。”

“電車？電動車？四輪電動車嗎？它怎麼和普通轎車長得一樣呢？”

霍思瑜被問住了，“額…不是電動車，它以電做動力，不用汽油。”

“哇哦…”甯如風感慨。

來到2024年以後，她見到了有三個攝像頭的全屏手機、可以用手機操控的智能家電、質感和顔色都變了的紙币、穿梭在馬路上的兩種車牌。真正的2024年和小時候對于20年後的幻想竟然如此接近。

接觸新事物的興奮感沖淡了不安，她開始四處張望，用眼睛認真記錄着未來。

到了下一個崗，霍思瑜餘光注意到甯如風好像在撫摸中控的面飾闆。剛好又遇到紅燈，她扭頭看去，剛好對上甯如風欣喜的眼神。

那雙眼睛亮亮的，嘴角也是彎彎的，不加掩飾地表達着對這輛車的喜歡。

“你很喜歡這輛車？”霍思瑜問。

車是甯如風買的，基本上也是甯如風在開。霍思瑜偶爾會開一兩次，更多時是坐副駕駛，但從未像甯如風一樣如此認真地欣賞着内飾。内飾通體由瑪奇朵米白真皮打造，低調奢華，飾闆上的鋁制條紋分布均勻，與磨砂底闆相互交錯，精緻好看。

“喜歡，我做夢都想買這輛車，但是它真的太貴了。”

甯如風的話像一顆石子，丢進了平靜的回憶中。

那應該是一年前，同樣也是個悶熱的夏天。那天她去參加了本市一個時尚活動，被保姆車送回來時已經是淩晨了。

剛下車時，她便注意到停在樓下的紅色轎車。彼時她完全沒把這輛車和甯如風聯想到一起去。

因為甯如風不喜歡張揚的顔色，衣櫃裡也不會有鮮豔的顔色。而且她們有獨立的車庫，不會輕易把車停在外面。

在玄關處換下高跟鞋，她一擡眼，便見到甯如風又坐在客廳裡加班。她應該剛洗過澡，還沒來得及吹頭發，濕潤的長發披在身上，将浴袍的顔色染深。

她們相互問候了一句，甯如風忽然說她買車了，一輛紅色的車。

霍思瑜忘了自己回了什麼，是問她怎麼沒停進車庫？還是誇了句車好看呢？因為毫不在意，所以更多的記憶根本連勾都勾不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