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石子攪出的漣漪還在，一圈圈蕩漾着，讓霍思瑜在一年後的現在才反應過來，甯如風那時的欣喜和炫耀。她淡漠看向筆記本的側顔與現在咧嘴笑的側顔重疊在一起，讓人恍惚不已。

紅燈轉綠，後邊司機按兩下喇叭，她才回過神，趕緊踩下油門。

“恭喜你買到了你最喜歡的車。”

“這輛車真的很酷，而且開起來的體驗感也很好。”她繼續說着，就像在彌補那時的敷衍一樣。

“等我買車時你再...”甯如風笑，她忽然想到了什麼話鋒一轉，“對哦，在你看來，我已經買了…”

“所以這個算提前恭喜吧。”霍思瑜說。

風行傳媒的大字出現在視野之中。

“看到風行傳媒那幾個字了嗎？那就是你公司的大樓。”霍思瑜單手打方向盤，閑着的手遙遙一指，示意甯如風去看。轉過街角便是地下車庫的入口，前照燈自動亮起，霍思瑜操控着車身平穩駛入，熟稔地倒車進入專屬車位後，熄火、解安全帶。

她從後排座椅取過自己的拎包，轉過頭時甯如風剛好下車，關上了車門。

霍思瑜跟着下車，鎖上車門。

正欲走時，她的注意力被甯如風吸引住。

這人正在仔細撫平身上的褶皺，檢查着袖口、褲腳，抻整平齊後，她對上霍思瑜的視線。

“怎麼了？”

“沒，原來你一直有這個習慣。”

“什麼習慣？”甯如風問。

“下車以後整理衣服的習慣。”

霍思瑜笑笑，示意她戴好口罩，随後二人前往負一層的電梯間等梯。毫無意外地，電梯又在一層停下。梯門打開時，門外閑聊的聲音戛然而止，轉而是不太整齊的問候。

“甯總，霍老師。”

“甯總好，霍老師好。”

按照以往，霍思瑜肯定會招呼她們一起坐電梯。可現在甯如風情況特殊，還是少接觸點人更加安全。

正當她準備仗着甯如風不易近人的身份去關梯時，身後忽然傳來一句：“你們不上嗎？”

霍思瑜立馬遞去一個“不是不讓你說話嗎”的眼神。

甯如風先是疑惑地看了一眼霍思瑜，随後才反應過來自己說錯話了。

霍思瑜上前一步，接過話茬，“上來呀，甯總發話啦。”

有甯如風在，電梯更加安靜了，連打量霍思瑜的視線都沒有了。員工們按部就班地在對應樓層下梯，随後便是六層。

霍思瑜的情緒蠻複雜的。

昨天她剛在這裡遇到了甯如風，今天甯如風就消失了，變成了個十八歲的孩子。

“指紋鎖，你的手給我。”霍思瑜伸出手，甯如風伸出左手。

“右手。”

“哦。”

霍思瑜抓着她的手，按在扶手上，并捏着她的手指，體貼地幫她找到按壓識别的凹槽中。

門鎖冒了一下紅光，顯示錯誤。

“人變小了指紋也會變嗎？”霍思瑜嘟囔着。

這間辦公室隻有甯如風一個人可以自由進出，很多重要文件都存放在這間辦公室。

要是她們進不去辦公室可就完蛋了！

她趕緊調整姿勢，挪動甯如風的手指再識别一次──門鎖還是沒打開。

“按理說指紋不會變吧…哎！”甯如風的話還沒說完，霍思瑜便不死心地用力按着她的手指擠向凹槽。甯如風的指甲比較薄，這麼一擠，頓時感覺指尖劇痛。

好在這次門鎖的提示燈轉綠，滴了一聲後彈開。

霍思瑜松開她的手，這股疼勁兒演變成了一股熱感。

“下次可以提醒我一下嗎…”甯如風無辜地捧着手，跟霍思瑜進入辦公室。

“心急了，你多擔待點。”她拉開門，示意甯如風先走進去。

她的不滿，随着眼前場景的改變，被噎了回去。

辦公室内是兩扇全景落地窗，雙側玻璃無比通透，遠處風景一覽無餘。

十八歲的甯如風在此刻終于對自己的未來有了那麼一點認知──有錢，有權。但同時她有些意外，看來她真的沒有繼續選擇當舞蹈演員，而是做了霍思瑜口中的經紀人。

這個行業她隻在電視劇裡聽說過，是專門給明星服務的。可是給明星服務…能賺到這麼多錢？買下一棟樓、開一家公司、還能養活一百多名員工？

甯如風懵了。

“我真是正經職業嗎？”

“額…”霍思瑜扶額，“你從哪裡看出來你不正經的？”

“感覺正經人賺不到這麼多錢...這一整棟樓都是我的？”

“你的。”霍思瑜肯定道，“邁巴赫也是你買的，在裝修的平層好像是你全款買的，還有我的車也是你買的。”

“你開什麼車？怎麼沒看到你的...”

“我的車是路虎，我的車你應該送去别的地方保養了吧。”

甯如風深吸一口氣。

一棟寫字樓、一套平層和兩輛價格不菲的車，這些是她做夢都不敢想的東西。而這些東西出現在十年以後，一個漂亮女人說這些都是自己的，連她也是。這樣的沖擊之下，甯如風感覺腳底有點軟，不由得退了半步。

“是我...我自己做到的，還是有我父母的幫襯。”她知道自己的父母算是比較有錢的人，雖然她從未想過要尋求她們的幫助，但比起白手起家到如此程度，她甯願相信是家裡給予了幫助。沒想到霍思瑜竟然搖了搖頭。

“你是圈子裡唯一一個白手起家，從工作室做到娛樂公司的。”

甯如風盯着霍思瑜，微微張着嘴，震撼得說不出話來。她是一直堅持在跳舞，但全國有那麼多舞蹈天才，她拿的那些獎與她們比起來不過如此。連自己本專業都沒能做到最好，居然另辟蹊徑在經紀人這條路上走了這麼遠。

她一時間不知道是該驚還是該喜。

這個未來太完美了，完美實現了那個年代“人上人”的夢想，但同樣與預設好的未來偏離了太多太多。

她不自覺抓緊了手中的紙杯，水嘩地一下擠了出來，濺在她的衣服上。

“别動，我去拿紙巾。”霍思瑜按住她局促不安的手，轉身從矮茶幾上抽了幾張紙，遞給她。

“抱歉…”甯如風低頭，一邊擦一邊道歉。她重複着擦拭的動作，紙屑碎掉，都粘在了布料上。

霍思瑜察覺出她的反常，再次按住甯如風的手。

“你在害怕嗎？”

“沒有。”甯如風沉悶地回答。

“其實你有什麼情緒可以和我講的，”霍思瑜關懷道，“在這個時空，你可以信任我。”

“這真的是我的未來嗎？”甯如風半晌才開口，被握着的那隻手也終于卸下力道。

霍思瑜答：“在我的世界裡，這是你的未來。”

可是...我是什麼時候開始做經紀人的？”甯如風終于擡眸，想要剖析與自己有關的所有時間線。

“我們是在2020年認識的，那時候你已經開了一間工作室了。”

“那麼早嗎？”甯如風喃喃自語。

這時衣兜裡的手機傳來響聲打斷了她的思緒。她掏出這塊電子方塊，隻見屏幕上崩着“陳樂渝”三個字。左側是紅色的按鈕，右側是綠色的。正當她正躊躇着不知該怎麼辦才好時，霍思瑜很自然地問她：“你不接嗎？”

“我…我不認識這個人啊。”

“诶？她不是你大學同學嗎？”

“我大學同學？”甯如風歪頭，“我們班沒有叫這個名字的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