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員飛快地在本上記着，随後撕下來，放在兩人的桌面上。

“那叫後廚做菜啦妹妹。”

“麻煩了，多少錢？”霍思瑜問。

“吃完結賬就行。”店員熱情道，随後扭着胯，一邊走一邊吆喝，報着菜名。

一個不大點的小男孩忽然從後邊鑽出來，二話不說撲在店員身上，一口一個媽媽地喊着。

“去！别鬧，有客人呢。”店員抹了一把小孩的腦袋，半推半就地，将他趕回去。

霍思瑜轉過頭時，發現甯如風也在看，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

“怎麼了？”

“在我的記憶裡，那個姐姐還沒談過戀愛呢，那時的老闆是她媽媽。”

“沒想到孩子都這麼大了吧？”霍思瑜打趣道。

“是啊，看着都是小學生了吧？”

“感覺都要有個...三年級了吧。”忽然霍思瑜打斷道：“我們換個位置，我背對門口安全一點。”

門口隻要有人路過，無論是否會看向店内，霍思瑜都會忍不住低頭。回避已成為她的習慣，改不了了。

甯如風起身和她換位置，見她如此，難免好奇起那段被霍思瑜一筆帶過的“不堪”過去。

“那時候發生什麼了？影響到你的工作？”

霍思瑜神色一頓，笑意逐漸消失。她沒想到甯如風會好奇這個，自己也不知該從何講起。不過互聯網如此發達的時代，隻要甯如風想知道，隻需要在浏覽器中打下她的名字即可。

沒記錯上次她看到的關聯詞是：

【霍思瑜獲獎黑幕】

【霍思瑜注水影後】

【霍思瑜演技真的好嗎？】

【霍思瑜被包養】

還有更不堪的，不過當時她沒有選擇繼續往下翻。

霍思瑜靜靜地盯着她，時間仿佛靜止了一般。店外吆喝聲、車流聲還能證實着事件仍在流淌，甯如風意識到自己問了一個有些冒犯的問題。

“你不想說的話...”

“你可以理解為我德不配位。”

兩人同時開口，剛好這時醬牛肉端了上來，霍思瑜拾起筷子，沉悶地夾起一片，放在飯上，反複翻弄。

“為什麼。”

“出道太短、年紀太小、作品不夠多，提名還好，但得獎不配。”

霍思瑜平靜地講述着，繼續戳弄那片醬牛肉。涼拌的，馬上在剛出鍋的白米飯上要被炒熱了。

“你自己也這麼認為嗎？”甯如風問。

“不争的事實吧，我不認也沒什麼辦法。”

“那我認同嗎？”

霍思瑜聞言笑了，“不知道，但那天你也很驚訝，你也沒想到會是我拿獎。”

“我不是問那個，我是想說我認同你的實力嗎？”

“其實我也不确定，我們從來沒談過這種事，而且哪有經紀人承認自己的演員演技不行呀？”

“但我們不隻是工作關系啊。”

這次霍思瑜沒說話，而是笑着叫她趁熱吃飯。

被忽略的問題令甯如風蹙了眉。

“是因為拿獎才導緻你丢了角色嗎？”

“這隻是導火索，當時頒獎結果一出，網上就鬧了起來。”霍思瑜忽然安靜，老闆娘端着熱乎乎的溜肉段放在兩人之間。她用筷子指一指，“趁熱吃。”

待老闆娘走了，她又繼續解釋道：“後來越鬧越大，導緻咱們解約了八成的合作。像時尚代言呀、影視劇啊...當時咱們賠了很多錢，我的餘額都差點清空了。”

說到這個霍思瑜就想笑。

那個數字龐大到讓她數不過來有多少個零。就隻記得自己的卡都交出去了，甯如風應該也是。

全部賠完的那天晚上，甯如風還坐在那台沙發上，忽然笑了一聲說：“完了，沒錢了，再不夠就賣車吧。”

“不過現在在朝着好的方向發展，你的藝人培養的都很好，特别能賺錢，所以我們又有錢了。”

這頓飯吃得很快，霍思瑜起身去結賬。她這張臉的知名度太高，早就被認了出來。老闆娘生怕打擾到她，才在結賬時求了一張簽名。

離開小店，霍思瑜又買了點水果，才慢悠悠地晃回住處。

次卧因為沒有布置的原因，暫時不能住人。甯如風表示不介意，繼續睡主卧即可。但是在洗漱後，她忽然激動地沖進卧室，按住了玩手機的霍思瑜。

“結婚紀念日是什麼時候！”她問。

霍思瑜被壓在床上，動彈不得。看着近在咫尺的甯如風，一時緊張得語塞。

“額...”她尴尬地動了一下被甯如風按住的胳膊。

甯如風這才想起來自己的行為好像有些不妥。她們還沒熟到可以把對方壓在身下的程度。

“抱歉。”甯如風一邊道歉，一邊起身。

“結婚紀念日...你問這個幹嘛？”霍思瑜調整姿勢，靠在床頭，一頭霧水。

“我想試試密碼。”甯如風道，“會不會是結婚紀念日？”

“可能不大，不過可以試試，領證是10月1号，婚禮是11月1日。”

“诶？那…這兩天有什麼特殊的點在嗎？”

“領證是那天你剛好路過民政局，我剛好在家休息，你問我戶口本在不在，有時間的話出去領個證。婚禮那天是你托人算的良道吉日，嚴格按照時辰辦的典禮。”

甯如風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總之目前還剩下兩次，即便都試一次也無妨。

洗澡時，她默默複盤了今日發生的所有事。穿越、和陌生女人在同一張床上醒來、去上班、去看電影、去吃飯。

解不開的手機密碼，好像一直有答案。

未來的她們看起來真的很恩愛。

那麼恩愛的話，她一定很在意和霍思瑜在一起的時光，這些時光會拆出一個又一個的節點，譬如戀愛紀念日、結婚紀念日。

甯如風聽到的答案雖然有兩個，可她隻猶豫了幾秒便按下1001。

這時屏幕一閃，進入了桌面。速度之快，兩個人都沒反應過來。

“解開了...”她遞上手機，晃晃霍思瑜問道：“這是解開了對吧？”

霍思瑜不可思議地看一眼手機，再看一眼甯如風。比自己的生日更不可能的答案，竟然是結婚紀念日。

“你用的哪個？”霍思瑜重新鎖上手機，似乎還是不敢相信。她要親手輸入密碼，才能相信。

“1001。”甯如風答。

霍思瑜依次按下，果然，手機解開了。

“為什麼是1001...”

這句話在問自己，也是在問甯如風。不過是對未來的甯如風，你不愛我，為什麼要用結婚紀念日做密碼。這也是你做人設的一環嗎？

可給出回答的是眼前的甯如風。

“領證這麼大的事怎麼可能随便選個日子就去？我們不是很恩愛嗎？”

她回答的很自信，神情中有幾分得意。

恩愛？

霍思瑜語塞。

也是，自始至終她也沒告訴甯如風她們之間的契約關系。而今早兩人還在一個被窩裡醒過來，她身上還有暧昧的痕迹。任誰想，她們都是恩愛的戀人。

好矛盾的關系。

所以手機解開了，還用的如此浪漫的密碼，霍思瑜的臉上也沒有露出一絲驚喜的表情。

她說了兩句解開好、解開好，便沒了下文。這個反應與甯如風預想的未免差了太多。

她真想把未來的甯如風找出來，問問她是怎麼回事。

到底還有多少事與自己有關？到底有多少事是自己不知道的，到底有沒有一點對她的喜歡和在意。

這個答案太重要了。

可眼前的甯如風什麼都不知道，在她的謊言中對相愛一事深信不疑。

霍思瑜煩得根本不想說話，見時已入夜，匆匆找個借口熄燈休息。互道晚安後，兩人把守着床兩側，隔着楚河漢界互藏心事。

霍思瑜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睡着的，更不知道甯如風今晚失眠了。夜更深時，卧室裡亮起一道微弱的光。

甯如風悄悄解開手機，在網頁上搜索起“霍思意”，隻見浏覽器中彈出一連串的關聯詞：

【霍思瑜全部影視作品】

【霍思瑜個人資料】

【霍思瑜最新消息】

甯如風篩選着關鍵詞，找到當年提名最佳女主的影片片段，靜音後悄悄觀看起來。

這是一部懸疑複仇片，主線是經曆校園霸淩的女主，在成年後尋找當年的施暴者複仇，以暴制暴。甯如風看的是全劇的高光時刻，主角渾身浴血，又哭又笑地訴說着多年來的痛苦與絕望。

霍思瑜之所以能靠這部片得獎，七分是實力三分是運氣。

在這部電影中她一個人飾演了主角16歲、26歲、36歲的不同時期，每十年為一個節點，從清純破碎的高中生到手刃仇人的浴血菩薩。形象反差之大、對演技把控之難，确實夠她入圍最佳女主角提名——何況拍戲時她才22歲。

這絕不是德不配位。

至少看完這段角色自白片段的甯如風，覺得能說出德不配位的人都特麼有病。

雖然目前的她對演員的水平不甚了解，也不懂得入圍标準究竟以何為主。但通過原片截取的片段，即便在靜音模式下播放，也能感受到主角撕裂屏幕帶來的絕望，以及複仇成功後的瘋癫酣暢——比她今天看的那部電影女主好太多了。

但她知道自己不能妄下論斷，自己認為好的東西，不一定會被大衆認可。尤其是未來的她好像在這個圈子裡有一定的名望，也許那時候再來看這部片子，一定會更加專業更加嚴苛...

長時間維持一個姿勢，壓得她半身發麻，甯如風翻了個身，面向霍思瑜。好在屋内一片漆黑，什麼都看不見，沒有面對面的尴尬。

但她怎麼能不去安慰她呢？和她說你配，你應該的，你演得很好。

又不是上下級關系，怎麼能吝啬這種話呢？

甯如風越想越清醒，一點困意都沒有。腦袋亂成了一鍋粥，止不住地胡思亂想着。她煩躁地又翻身回去，幾次下來，霍思瑜終于被吵醒了。

她好像沒有徹底清醒，摩挲着貼上甯如風的後背，半摟在她腰間，呢喃着：“睡不着嗎？”

甯如風瞬間僵住，像被捆仙繩拴住了一樣，一動不動。

“睡不着嗎...”霍思瑜又說了一遍，不過這次吐字混沌，不仔細分辨根本聽不出來她在說什麼。環抱着甯如風的手沒有松開，挪到了她的腰間，一下又一下，緩慢而規律地拍着。

甯如風長這麼大從來沒和人貼得這麼近過，此時心跳都已經來到了峰值，更别提困意。

腰上被拍的位置酸酸麻麻的，她從來都不喜歡被人碰腰。即便在訓練時，都會提前盯着老師，然後深吸兩口氣做好準備。

而且霍思瑜身上好香，真的好香。不是膩人的味道，也不是沐浴露或者洗發水的味道。這股味道徹底在被窩裡揮散開來，令甯如風每一次的深呼吸裡都是她。

不得不承認一件事，她真的有被撩到無所适從。早知道她就應該去睡次卧，睡地闆或者沙發！

過了一會兒，那手不動了，輕輕搭在腰上，和呼吸一樣平穩。

甯如風屏住呼吸，輕輕握住那隻手腕往上提。但此舉好像起了反作用，霍思瑜手腕一抖，甩開她的手，反而将她抱得更緊。

後頸的熱氣癢癢的，每一次的呼吸都變得那樣清晰，那樣令人心悸。

空調仍在持續制冷，卻無法降低她的體溫，尤其是貼在一起的部分，仿佛熱得要命。

可她越想逃，霍思瑜抱得越緊。

“嗐。”她不由得歎氣。

不掙紮了，被抱着就被抱着吧，又不能掉塊肉。反正以後都結婚了...有什麼好抗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