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恒宇随手抽出一本——世界現代建築史,沒有閱讀痕迹。成恒宇大學專業是建築學,兩人專業屬于同類,先前倘若有心挑起話題,都不會次次相對無言的沉默,尴尬。
當年鄭月昭回國讀大學,他出國留學,她隻知道在英國,“你之前是在哪個大學?”
“曼徹斯特。”
鄭月昭:“也是很奇妙,我們學的同類專業,你出國,我回國。”似乎他們的前十年,步步在擦肩。
成恒宇把書歸位,取另一本下來,一個享譽全球的建築師作品集。“喜歡西紮?”
鄭月昭沒直接回答,“他善用光,用似是而非的樸實感坦率呈現在世人面前。他曾說,建築師的存在不是為了發明創造,而是改變現有一切。”
說起自己喜歡的事物,她能滔滔不絕講很久。她對其風格,作品解析,又汲取到哪些能量。說起親眼目睹西紮的設計,她感慨萬千,“白色牆體,筆直線條,極少的柱梁,尤其是光線與風景的融入,世界上的天才。”
她說的,成恒宇能懂,并能以獨到見解給她新穎視角。她越說越興奮,從偶像作品集中展示偏好。
在新西蘭讀高中時,鄭月昭做過最有勇氣的事就是獨自一人去葡萄牙,去西紮的快樂老家波爾圖欣賞他的早期建築。那種看到滿心滿意是自己審美内的作品,心中激蕩無比,心滿意足又懷有一絲對未來的期待。
成恒宇也去過,讀大學時。
似乎是兩人的連接,若有似無的關系像有鎖扣啪哒一聲,扣上。隻是他們二人都不曾注意到,以為這是一如既往,稀疏平常的瞬間。
就連後來,鄭月昭回憶對其産生好感的時刻,她也忽略了這一刻——他靠在她的書架上,雙手環抱,慢聲細語,娓娓道來。
她眼不離他,風吹來時,睫羽随風輕顫,風的味道,是橘子樹的未成熟時酸澀味道。
建築設計的話題本就像深海般廣闊,要真聊起來,根本收不住。阿姨敲門,聲音從門滲透進來,叫他們吃飯。基于要吃晚飯,成恒宇打斷她:“先下去吃飯。”
歡聲笑語一片,兩家父母是真的很純粹的關系,很難得。
飯桌上,不知哪個話茬提到鄭月昭的姑姑,氣氛沉了幾分,鄭國遠歎口氣,矛頭對準鄭月昭:“你有空多去陪陪你姑姑,聽到沒有。”
鄭月昭:“我知道。”鄭月昭的姑姑叫鄭國欣,兩年前和姑爺離婚,定居加州。說起這事,鄭國遠歎口氣,“你姑姑不容易,這麼多年運途都不好。”
鄭月昭結婚,她說要回國,人沒來紅包先轉過來,鄭月昭心疼姑姑,堅持讓她别奔波,後來鄭國欣沒來,成恒宇就沒見到。
成恒宇聽說過一些,鄭國欣的女兒丁斯琳從高樓縱身一躍,由此夫妻感情破裂,鄭國欣的精神不大好,為逃避傷心地,去了加州。
當時的事在鄭國遠腦子裡過一遍,他說:“我們不圖什麼,隻要你健康,幸福。不瞎折騰,也不要去創什麼業,像你堂姐這樣,搞得家毀人亡。說難聽些,她是一口氣斷了,可憐你姑姑一輩子都過不去。”
飯桌上有兩家爺奶,爺奶年紀大,聽不得這種話題,鄭國遠将話題掠去,換了個輕松談資,重新将氛圍提起來。
兩家媽媽說小夫妻要獨處,以此為由在飯後将兩人趕出門。但臨走前,鄭國遠站在門口,“之宇,你和我來書房一下。”轉身前,意味深長的眼神落在鄭月昭身上。
鄭月昭忽地提了口氣。
是創業的事,被發現了?
等了十來分鐘,成恒宇出來,兩人慢慢散步。鄭月昭直問,成恒宇否認,撫平她的情緒,不過也叮囑她:“你爸會有所察覺了,想好怎麼應對嗎?”
她毫無頭緒,鄭父對她很好,護她愛她,行為和言語無一落下。但鄭父性子倔,他不允許的事,不能商讨,她也倔,随父。
丁斯琳的事讓成恒宇恍然,她怎麼就硬生生瞞着,創業一事怎就在她的家庭中是紅線。
“沒想好。”
她惆怅,某天夜裡做夢夢到爸爸知道,家裡雞飛狗跳,不得安甯。
暫時無解的事,她不會持續沉浸情緒讓自己内耗。
暮色昏暗,四月的晚櫻是花期尾巴,風一吹,粉色落花鋪落一地,花瓣輕輕晃蕩,落在他的肩頭。
鄭月昭在櫻花樹前駐足,後退,根據構圖原則不斷調整櫻花樹和樹下一灘花池的呈現效果。成恒宇也退後,看着她的手機。
恰逢好時機,疾風過,花枝挽留,動态呈現。
她拍的live圖,“好看嗎?”
“嗯。”
她打開微博小号,附上圖,【四月的花,是變奏。】
随後意識到身旁人,偏了偏手機:“哥哥,偷窺不是好習慣呢。”
陰陽怪氣的語氣,方才鄭月昭問他,他沒細談,突然來興趣,故意吊她情緒。“你爸和我說的事,忘跟你說。”他停頓,“他問我,是不是有個姓方的紅顔知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