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坐校車下山,天幕已徹底黑沉,遠遠望去,好似蟄伏多時的獸,亟待将她一口吞沒。
全蓁坐在圖書館看完一整本書,書頁合上之際,她拜托同學看了眼,樓下人依舊未散,她考慮片刻,再次打給梁世桢。
依舊沒有接聽。
……突然有點想家。
舒蘭茵如果還在,她此刻至少會有避風港。
哪怕陋室一間,也好過孤苦伶仃。
沉沉呼吸幾個來回。
全蓁起身将書放回原位,從短信頁面翻出上次梁世桢給她的地址,自行打車過去。
這行為多少有點不請自來,全蓁微覺尴尬,想了想,還是編輯短信跟梁世桢說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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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世桢今晚有個局,結束時已将近半夜。
鄭嘉勖等在門口,見他出來,忙将手機遞過去,“梁總,有您的電話。”
梁世桢極為注重隐私,工作往來皆用另一個号碼。
這個是私人号,他不喜旁人經手,鄭嘉勖便沒敢接。
甚至于連看都沒怎麼看。
因而他隻知有相同号碼呼過兩次,卻不知那之後還跟着一條短信。
梁世桢剛喝過不少酒,裡面又吵得厲害,他倚在牆邊将領帶幾分粗暴地扯松,一時沒有動。
他酒量實則很一般,如今的不動聲色全是進入公司後強行練出來的,但後天終歸比不過先天,喝多依舊頭疼。
隻是他酒品好,且喝酒不上臉,隻眼眶微微發紅,再加上那八風不動的氣場,便總給人一種酒量深不可測的錯覺。
鄭嘉勖在一旁靜候,幾分鐘後,梁世桢伸手接過手機。
點開消息停頓兩秒,他順手給全蓁回了個電話。
不知是湊巧還是旁的,這時她那邊反倒沒人接。
自動挂斷,屏幕上顯示00:15。
都這麼晚了,沒人接也正常。
梁世桢轉而給家中候夜的傭人撥了個電話,得知人已經安全到達,他便沒再多問。
又緩了會,梁世桢猶覺不暢快,索性将領帶一把扯下,攏在掌心,一手解兩粒襯衫紐扣擡腳向外走。
鄭嘉勖跟在身後,欲言又止,“梁總,您……”
鄭嘉勖是自幼照顧梁世桢的鄭姨所生,跟他關系不同于一般的老闆與助理,對于梁家内部,他知道得不少。
可正因為知道,才更容易為梁世桢鳴不平。
沒見過老爺子這樣的,在位時樂見孩子争鬥,現在半隐退,依舊暗地裡使絆子。
……梁家這尊大廈,難道還有更好的人選嗎!
梁世桢似知曉他要說什麼,警告意味盯他一眼。
鄭嘉勖自知失言,立刻閉嘴,緘默不語。
車輛在黑夜中飛馳,那紅的綠的光線透過車窗,映着一張過分冷淡的面容。
駛入小區,密碼鎖“嘀”地開啟。
梁世桢脫了外套,正準備随手擲在沙發上,手臂擡起,動作微不可察一頓。
眼前皮質沙發上蜷縮着一個略有些單薄的身影。
不知是困到極緻還是等累了,她入睡的姿勢有些别扭,像蠶蛹,手裡無意識抱着配套的黑色靠枕。
身上這件衣服倒是意外襯她,豔紅花色鋪于極緻的黑,墨藻一般的長發中安然沉睡着一張略有些蒼白的臉,似暗夜中悄然綻放的曼珠陀華。
薄薄光線映照,暴露在外的皮膚好似透明,梁世桢視線依次從她筆直勻稱的小腿,鎖骨,瘦削的肩,以及肩胛骨下方,那幾分凹陷的深山中掠過。
最後,他經停在她面上,那瑩潤的唇微啟……
梁世桢毫不猶豫撈起另一側毛毯将其春光盡數遮蓋。
沒來由有些熱,他立在窗前,又解了一顆扣子。
等第三顆扣子解完,全蓁也醒了,她撐起半邊身,強迫自己盡快清醒。
但許是中途醒來,今日心情又難免頹喪,她掙紮幾下,目光還是含着絲絲迷蒙水意。
梁世桢看一眼,徑直别開目光,淡聲問,“怎麼睡這?”
他提前打過招呼,鄭姨應該知道怎麼招待她。
梁世桢理所當然認為鄭姨會給全蓁安排客房,但他全然忽略這位看他長成的長輩知曉他結婚後的欣喜。
在鄭姨的腦回路中,從未聽過小夫妻還需要分房睡的道理。
因而當全蓁一過來,她便自作主張将全蓁領去主卧。
全蓁一開門便覺得不對勁,等推開浴室門更是直接驚呆了。
洗手台上全是男性洗護用品,這裡一看就是梁世桢的房間。
她猜測是鄭姨不知内情,多有誤會,沒敢多看,果斷閉眼退出來。
時間其實挺晚,她又不好意思再将人喊醒,便隻能輕手輕腳下樓,找個地方等梁世桢。
誰知這一等,就是三個小時,她漸漸抵抗不住,歪倒在沙發上睡了過去。
講述間,原本披在身上的毛毯漸漸下滑,甚至因為坐姿不算端正,連一側肩帶亦有滑落趨勢。
她大概是真的沒睡醒,渾然不覺在這個時間用這種眼神看着一個剛喝過酒的男人有哪裡不妥。
頂燈昏暗,梁世桢眸光微沉,居高臨下看她。
全蓁此刻有些遲鈍,絲毫沒感知到危險,她甚至微咬一下唇,仰頭,有些迷茫地問,“梁先生,請問我今晚睡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