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灘公共租界,斯科特路拳擊館。
男人赤露上身,正對着沙袋,練習搏擊,他的肌肉贲張,八塊腹肌,像草原上的一隻雄獅,男人味十足。
出拳狠厲,毫不猶豫。
沙袋炸出沉悶的響聲,汗滴從他的下颚落下,滴在地上,綻出淺白的痕迹。
耳邊傳來匆忙的腳步聲,下屬傑克趕到他面前,神色慌張。
“炎Sir,有案子了。”
男人停下手,操起一條毛巾披在身上,周身向外散發着熱氣,他揉了揉頭發,側臉問道:“哪裡?”
聲音冷冽克制,似是見慣了大場面。
“大中華歌舞廳,一名舞女在洗手間被殺,客人在去廁所的時候,發現門邊有血印,推門後,就看到舞女倒在地上,身中數刀,已經氣絕了。”
“所以,你的意思是舞女在洗手間被殺,還是屍體在洗手間被發現?”
“是……是後者。”
“說話要嚴謹。”炎曜起身,将毛巾丢在一旁,幹脆利落道:“去兇案現場。”
***
大中華歌舞廳坐落在霞飛路,是上海灘達官顯貴們常去的所在,裡面莺歌燕舞,十分熱鬧,如果說上海灘是十裡洋場,那這歌舞廳就是一顆明珠,經常在半夜還燈火通明。五光十色的霓虹燈閃爍,像流動的波光,給夜色添了一分旖旎動人。
警車停在歌舞廳的正門口,現場被封鎖了,炎曜早已換好警服,他身材筆挺,氣宇軒昂,從圍觀人群中走過,與衆不同。
“炎探長,這邊請。”歌舞廳的經理姓張,是上海本地人,對着炎曜殷勤十足,“真是觸黴頭,客人聽說這件事後,肯定好一段時間都不敢來我這兒了,不過今天炎探長來了,一定能幫我們找到真兇,讓戴姑娘死而瞑目。”
死者姓戴,名春芳,是歌舞廳小有名氣的舞女,幾年前曾是個演員,因為年紀大了,過氣,才不得不到舞廳謀個生計,誰曾想,今日竟命喪于此了。
炎曜在張經理的帶領下來到歌廳的洗手間,還未進門,一股濃重的血腥味就撲面而來。洗手間外面圍滿了人,全都探着腦袋往裡望,炎曜皺眉,要手下将他們擋在外面,不得進來。
靴子剛踏入,卻見一個女郎正蹲在屍體邊,不知做甚。
從背後看,她身材窈窕,一身水藍色的高定流蘇裙,左肩别一朵紗花,垂下輕紗,脖戴一串瑩潤的珍珠項鍊,襯得冰肌玉骨。輪廓妩媚動人,長卷發垂在身後,銀色的高跟鞋,小腿白皙修長,引人無限遐想。
“小祖宗,炎探長來了,快過來!”身邊的男人急得跳腳,連忙向她招手。
女郎卻無動于衷,動都不動。
“她……是誰?”炎曜冷聲問:“不是說了,無關人等全都出去麼?”
“我不是無關人等。”女郎起身,轉過來,直直對上他的眼,“我是報案者。”
聲音清朗動聽,比黃鹂的吟唱還悅耳。
炎曜皺眉,細細打量眼前之人。
明眸皓睐,眼尾上翹,鼻子纖瘦,紅唇烏發,眼角有一顆小痣,更添婉轉風流,像古中國畫中走出的美人。
炎曜雖然對女人欣賞無能,平日裡也不多關注,可是心裡還是有一個聲音告訴他,眼前的人,很美。
“她……是水影兒!”手下傑克操着不标準的中國話,激動地說。
他雖是個英國人,在上海住了多年,倒也成了中國通,對水影兒的大名自然如雷貫耳。
“誰?”
“水影兒!新光公司旗下的明星,最近炙手可熱,上海灘許多大佬都捧着投資,求她演呢。”
“呵呵,炎探長,我家影兒不懂事,您可千萬别和她計較。”身旁的男人讪讪道,一顆金牙,大拇指戴着金戒指,頭油抹很多,是水影兒的經紀人常昶。
水影兒越過經紀人,向炎曜伸手道:“炎探長,久仰。”
餘光跳向眼前的手,白皙,柔軟,手腕處系着一條藍色的絲帶,卻阻擋不住那道猙獰的傷痕,好像白瓷落了印。
炎曜伸手:“水小姐,幸會。”
片刻便收回。
水影兒也不惱,淡道:“我是第一個發現屍體的人,今日和投資人聊新電影的事宜,多喝了幾杯,去洗手間時,便發現了死者。”她走近炎曜一步,吐氣如蘭,“死者胸口中了數刀,可是緻命傷卻不在此,初步判斷,是中毒,因為嘴唇發青,眼眶發黑,耳鼻流血。還有,胸前的傷口,是死後被人砍的。”
“怎麼說?”炎曜冰山般的容顔終于松動了下。
“若是生前受刀傷,皮膚收縮,屍體上傷口會綻開,而你看這裡,”她走近死者,指着傷口說:“很明顯,屍體皮膚并未收縮,傷口整齊,由此可見,是死後被人砍的,目的是掩蓋她中毒而死的真相。”
有點意思。
炎曜手插着褲兜,擡眸道:“還有什麼發現?”
“洗手間窗戶緊閉,從裡面落了鎖,而且也沒有打鬥的痕迹,你看,從門口到屍體處有拖拽的血迹,可見屍體是從大門送進來的,調查一下這棟樓的清潔工,酒保,樓層經理,或許會有收獲。”
她的雙眼皮很深,眸光一凜,聲音帶着不容置疑的自信與冷靜。
經紀人常昶卻瞪大了眼,難以置信地望着水影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