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影一大早就接到了巡捕房的電話,電話那頭傳來一道年輕的聲音,來人姓“李”,名“為樂”,是炎曜的另一下屬。
“水小姐,早上好,巡捕房有個不情之請,不知您是否答應?我們的法醫蔣照最近家裡有急事,母親重病,請了很長一段時間假,事發突然,又沒有合适的法醫,所以想請水小姐過來幫下忙,當然,報酬一定會很豐厚。”
他的聲音緊張,好像練習了許久。
“是你們炎探長的請求嗎?”電話那頭,水影的聲音淡淡的,聽不出情緒。
李為樂瞟了一眼身旁的炎曜,讪讪道:“是的。”
炎曜一身警服,坐在不遠處的一個椅子上,正在閱讀文件,陽光落在了他的側臉,顯得英俊無俦,不動的時候,像一座古希臘雕像。
昨日将屍體帶回巡捕房後,炎曜委托法醫蔣照對屍體再檢查一遍,看是否與水影兒說得一樣。其實心裡對水影兒的能力還是存疑,因為她是個演員,術業有專攻,對于驗屍也許隻懂些皮毛,說法會有錯誤,沒想到蔣照和水影兒說得完全一緻,倒證實了水影兒的能力。可是蔣照來不及細看,今天一早就要回老家廣州,炎曜便想請水影兒過來一試。
上海灘一向卧虎藏龍,炎曜雖對水影兒會驗屍這事驚訝,卻沒有過多揣測。
挂了電話,李為樂興奮地說:“水小姐答應了,十點鐘會準時過來。”
炎曜颔首,繼續閱讀文件。
兩小時後。
水影坐一輛黃包車來到巡捕房,警局十分氣派,兩邊有大理石雕刻的石獅子,兩名哨兵在站崗,身姿筆挺。李為樂早候在門口,見到水影,露出一絲憨厚的微笑,大白牙,臉頰還有兩個酒窩,倒是個高高瘦瘦,幹淨清爽的小夥子,隻是顯得有些稚嫩,像初出茅廬的樣子。
他做出一個請的手勢,帶水影來到一幢建築前,道:“水小姐,這裡就是驗屍房,最近下血本購買了許多德國先進的設備,一定不會讓您失望。”頓了下,又說:“炎探長今天很忙,所以由我來接待您,等下驗完屍後,會帶您跟炎探長見面。”
“謝謝。”
水影朝他微微點頭,便進入了驗屍房。
……
“炎Sir,查到了!”
傑克很興奮地進入炎曜辦公室,将拿到的照片遞給他。
“您看這些照片,我們檢查了整個歌舞廳,還詢問了所有服務員,終于在垃圾堆旁發現一輛手推車,這車很新,上面還有血迹,應該是抛屍的工具。”
炎曜颔首,果然是抛屍,第一案發現場并不在歌舞廳的洗手間。
“我們發現,這車的下方有一塊紅油漆,應該是在某處沾到的。”
紅油漆?
炎曜的手指一下一下地敲着桌子,這是他思考時的慣用動作。
辦公室的門突然被敲了幾下,李為樂報告說:“水小姐來了。”
“請她進來。”炎曜擡眸。
門被推開,水影緩緩進門,她今天沒穿裙子,而是一件深綠色夾克,下面一條黑褲,腳上一雙長靴,勾勒得身姿楚楚,頭發紮成馬尾,倒顯得幹練獨立。水影本以為男人的辦公室會有些亂,沒想到一切都被收拾得井井有條,窗邊還有一處盆栽,更添生機盎然。
“請坐。”
炎曜示意李為樂給她倒茶。
“謝謝炎探長的信任,”水影微微一笑,直入主題,“今天的發現一共有三點,第一,死者死亡時間應該是昨天下午兩至三點,我仔細檢查了她的下|體,雖然衣不蔽體,卻并沒有被性侵過,第二,戴春芳中的毒是百草枯,這是一種常見的毒藥,對人畜都有很強的毒性,死者的口腔食管粘膜潰爛,頸部也有抓痕,證明死前十分痛苦,第三,我在她手中發現了這個——”水影将一個透明證物袋放在茶幾上,“這裡有一枚紐扣,當我看到屍體的時候,曾發現她手指緊握,可當時條件有限,不知當中有什麼,今天用鑷子小心掰開,才發現這個秘密。”
“多謝。”炎曜轉頭,對李為樂吩咐道:“将上海灘所有的裁縫鋪詢問一遍,特别是公共租界内的,幫我查查這紐扣的線索。”
“是!”李為樂恭敬地敬了個禮,轉身離開。
一時間,辦公室内隻剩他們二人,有些寂靜,像身處玻璃球中,隔絕了外部的世界,連鳥鳴都有些模糊,像被漿糊給沾濕了。
炎曜摸了摸下巴,眼神深邃道:“除此之外,通過調查死者的社會關系,我們還發現,死者有個兒子。”
“這個我知道。”水影想起那幾名舞女的話,了然地點頭。
炎曜聲音清朗,淡道:“巡捕房派人去向他兒子問話,那孩子卻是個傻子,隻知道哭,不知水小姐有沒有辦法,幫助巡捕房向他了解線索。”
水影美眸一閃:“他現在在哪裡?”
“我派飯堂的魏姨照看,正在巡捕房内。”
“當然可以。”水影起身,拿起手袋。
小時候在院子裡,她是出了名的孩子王,也是大家口中“别人家的孩子”,院裡的叔叔嬸嬸有事,就把孩子丢在她們家,讓自家孩子跟她一起學習,久而久之,水影對哄孩子就很有一套了,她剛走到門口,卻被炎曜給叫住了。
“等等,”炎曜頓了頓,道:“我和你一起去,看這孩子是真傻還是假傻。”
水影停住步伐,似笑非笑地望着他。
抱歉,她實在無法想象一名鐵血探長哄孩子的樣子。
一定很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