巡捕房内有一條小徑,小徑兩旁有幾棵高大的梧桐樹,細碎的陽光從葉間滲了下來,耳邊還有鳥雀的鳴啼,頗有清幽之感。
二人一同下了樓,沿着這小徑去飯堂。
炎曜個子很高,站在水影身邊,足足比她高出一個頭,他的警察制服很合身,戴着警帽,在臉龐上落下陰影,隐隐穿出了幾分神秘深沉的威嚴。一路上,二人并未講話,可是水影卻不感覺尴尬,隻覺得站在他身旁,沒來由地有種安全感。
“到了。”炎曜指了指飯堂邊的一間小屋。
話音未閉,小屋中就傳來了震天響的哭聲。
“媽媽……我要媽媽!”
推門進入,魏姨正抱着那孩子哄,他大概三四歲左右,臉圓圓的,戴着虎娃帽子,還留了兩行小鼻涕,魏姨正用小撥浪鼓在他耳邊輕晃,一邊哼着歌謠,見炎曜來了,站起身,抱着孩子,微赧道:“炎探長,不好意思,他一直哭,我都不知如何是好了。”
“讓我來試試。”水影從炎曜身後探出頭來,從魏姨手中接過那孩子。
“姑娘,小心些。”魏姨眼見這小姑娘美貌驚人,嬌滴滴的,萬一摔了孩子怎麼辦,沒想到她卻一隻手将孩子抱了過來,放在桃木凳子上。
小孩兩隻腳直蹬,還不安生。
水影半蹲下去,從荷包裡掏出一塊手絹,仔仔細細地給他擦眼淚。
小孩哭。
水影擦。
小孩繼續哭。
水影繼續擦。
一點也沒不耐煩。
“糖……糖……”小孩漸漸止住了哭聲,斷斷續續地說。
“馬上給你,真乖。”水影起身,摸了摸小孩的腦袋,轉頭對炎曜說:“請問,能幫我買盒軟糖嗎?巡捕房旁邊的商鋪就有。”
得,把他當小工了。
炎曜腹诽道,還是去買了糖果。
再次回來時,卻見那小孩笑得很開心,直拍巴掌,水影正在他旁邊搖撥浪鼓,溫溫柔柔的樣子,陽光仿佛給她鍍上了一層柔光,如在夢中。
“你要的糖。”炎曜遞給她,聲音高冷。
“不是我,是他要的。”水影糾正道,眸子晶亮,“既然是你送他的,那你喂他吃吧。”
炎曜:“……”
他一個大男人,完全沒有哄小孩的經驗,此時的他,上前也不是,站在原地又不是。水影似乎看出了他的猶疑,補充道:“剛才我問了,他叫小虎,小虎其實不傻,隻是講話比别人慢些。你不是想拉近和小孩的關系麼?喂塊糖總不過分吧。”
也罷,為了查案。
炎曜撕開包裝,抽出一塊糖果,遞到小虎的嘴邊。
他不說話,也不笑,輕抿薄唇,有種上位者的威嚴。
小虎見炎曜那麼嚴肅的樣子,吓到了,“哇”的一聲,又哭了。
炎曜有些不知所措,小孩的眼淚弄得他心煩意亂,隻覺得哄小孩怎麼比抓壞蛋還麻煩。
“别這麼嚴肅嘛,對着小虎笑笑。”水影提議,将撥浪鼓遞給他。
炎曜也學水影的樣子半蹲了下去,扯出一個笑容,片刻就沒有了,像吹風吹皺了池水,霎時便還原。
小虎卻對他的警帽起了興趣,止住哭,一把将炎曜的警帽扯了下來,在手中把玩。
魏姨有些驚慌:“炎探長,小孩子不懂事,您可千萬别和他計較啊。”
炎曜先是一怔,繼而理了理頭發,輕咳了一聲,說:“沒事。”
又将糖遞給小虎,這次他吃了,還津津有味的樣子。
從側面看,炎曜的睫毛居然很長,落下一片陰影,水影突然冒出一個念頭,他以後對自己的孩子也會這樣嗎?如果是的話,炎曜一定是個好爸爸。
這個念頭一出,水影就被自己吓了一跳,立馬趕走了遐思。
“叔叔,我……媽媽……去哪裡了?”小虎斷斷續續地問。
炎曜的眼底閃過一絲不忍,他揉了揉小虎的頭,說:“你媽媽去一個很遠的地方了,臨走前,委托我們照顧你。”
“那……眼鏡叔叔呢……”小虎擡頭問。
炎曜和水影對視一眼,隻覺得他口中的“眼鏡叔叔”也許是個關鍵人物。
水影柔聲說:“小虎,能告訴我們,眼鏡叔叔和你媽的關系嗎?”
小虎呆了一下,以很慢的速度說:“眼鏡叔叔……每周一來看我……和媽媽,不過,有一次他打了……媽媽一巴掌,就再也……沒來了。”
小虎嘴巴一撇,像勾起了什麼噩夢般的回憶,又想哭。
水影卻說:“眼鏡叔叔是壞人,巡捕已經把他關起來了,他再也不能欺負小虎和媽媽了。”
“真的嗎?”小虎眼睛撲閃,模樣開心,繼續把玩着炎曜的警帽。
炎曜側身,問:“小虎很喜歡這帽子嗎?”
小虎咿咿呀呀道:“當巡捕,抓壞人!”
炎曜的目光突然像被觸動了,他慢慢地,一點一點地伸出手,摸了摸小虎的頭,還擦了下他眼角的眼水。就在水影以為他冰山融化,鐵樹開花時……
炎曜突然起身,拿回帽子戴上,動作十分突兀。
“線索拿到,走吧。”聲音不帶一絲一毫的溫度,仿佛剛才的溫情都是她眼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