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影:“……”
這個男人,真是變臉比翻書還快呢。
出魏姨的門後,水影問炎曜:“小虎以後會怎樣?你們會将他送入孤兒院嗎?”
在水影心中,孤兒院就像一個弱肉強食的小社會,小虎發育遲緩,個子也比一般孩子要矮小,這樣的狀況,很難不被欺負,她雖無可奈何,卻也于心不忍。
炎曜搖頭,平靜地說:“魏姨很喜歡小虎,她是個寡婦,孩子在一歲時肺炎去世,房裡才會有這些小孩的玩意兒。她這些年都沒個寄托,也沒改嫁,隻是向我懇求能收養小虎,也算是大人小孩做個伴。”
“那就好了。”水影駐足,沒來由地舒了一口氣。
“眼鏡先生的事,我會着手調查,這次的報酬,也會讓傑克結給你。”炎曜背着手,公事公辦地說。
“給小虎當零花錢吧,也算是我的一點心意。”水影拎着包,美眸一定,道:“我的片酬夠生活,不必賺外快,不過是對法醫學很有興趣,才想盡綿薄之力,若炎探長還有需要,盡管聯系我。”
她也學着他的樣子,雙手抱臂,公事公辦地說。
“多謝。”炎曜将手負在後面,目光卻像風兒吹過的麥田,忽明,忽暗,好似在思索什麼。
這時。
傑克一路小跑了過來,揣着氣,臉紅脖子粗:“水小姐,外面有一男子,自稱是您的經紀人,好像很着急的樣子,一直在問我們您什麼時候結束。”
“我這就過去。”水影以為老常有什麼急事,便匆匆和炎曜道了别,離開了巡捕房。
……
“小祖宗,你可算來了。”常昶向裡面張望了許久,終于盼來了水影,簡直比見到親人還激動。
“有什麼重要的事嗎?”她睨了他一眼,老常一向說風就是雨,豆大的事兒都恨不得被他說成天要塌了。
“昨天忘了跟你說,龍莊布坊剛到了一批洋貨,上海灘的姑娘們争相預定,還要排号,我想你周日的晚宴一定不能落了下風,便幫你定了個号,下午一點去,過時不候,喏,現在都十二點半了。”他指了指擦得發亮的手表,一本正經道。
“有的人就算裹一身粗布麻衣都能成全場的亮點吧?”水影下巴微擡,揶揄道。
老常金牙一閃,心想,我當然知道你美貌,可嘴上還是說:“理雖是這個理,畢竟人靠衣裝,佛靠金裝嘛。”
……
轎車行駛在上海灘繁華的街道上,不時傳來叫賣聲,水影見有個賣糖葫蘆的,便要司機停下,買了一串,在國外待太久,很久沒吃糖葫蘆這種特色小吃了。這紅彤彤的糖葫蘆,就像一個個小燈籠,着實讓水影嘴饞。
老常驚得眼珠子都快掉下來:“你以前是從來不吃甜食的,總是說,吃了發胖。”
“死了一次,凡事都看開了。”水影四兩撥千斤道。
車停在棋盤街路口,布坊在不遠處。這裡之所以叫棋盤街,是因老上海街道彎彎曲曲,此處卻南北有序,排列整齊,像隻棋盤,有詩雲:“縱橫界畫似棋盤,世路紛纭一例看。東角秦樓西楚館,誰從局外作旁觀。(1)”
剛到門口,一位小姐翩翩而來:“好巧,居然在這兒碰見你,水小姐别來無恙啊。”
她穿一件駝色呢子大衣,裡面一件斜襟香雲紗旗袍,戴一頂小洋帽,發式是上海灘最流行的小卷,顯得嬌俏可人,活脫脫一個摩登女郎。
憑着模糊的記憶,水影知道,這人是原記百貨的千金原落依,好巧不巧,正是水影兒的情敵。往日裡,杜二公子和原小姐走得很近,讓水影兒吃了許多飛醋,這次的自殺,就是聽說了杜二公子和原落依的訂婚消息。
其實,水影在心底裡是為這身體原本的主人感到惋惜的,為了一個不值得的男人,居然搭上了自己的性命,也是夠傻的。
“沒其他事的話,我們進店挑布料吧。”水影顯然不想和她多說。
原落依卻不動聲色地擋在她的面前,“水小姐身體怎麼樣了?聽說前段時間不吃不喝,還去鬼門關走了一趟,今天見了,還以為是外面的謠傳呢。”
話語輕柔,可是水影分明從她語氣中讀到了挑釁。
“這就不勞原小姐操心了,聽說半年後你和杜公子就要結婚了,恭喜。”她表情如常,半點情緒都沒有,似乎在訴說着一件與自己無關的事。
原落依吃了一大驚,這女人怎會如此平靜?還以為會當場撒潑,大哭大鬧呢。
粉唇微張,片刻便掩下了驚訝,“水小姐能這樣想,就再好不過了,不該你得到的東西,永遠不是你的。”
“是啊,可是千辛萬苦得到的東西,也未必是最好的。”水影淡淡道。
轉身,便進了布莊,留下原落依一人在風中淩亂。
她看中了一塊銀絲綢布,花紋精巧,在燈光下,像星星落入了凡間,原洛依也來到了跟前,故意揚起聲,道:“老闆,這布我要了。”
綢莊老闆自是誰也不想得罪,有些為難地搓了搓手,道:“兩位貴賓,不好意思,這布就剩最後一匹了,您二位請自行商量下吧。”
“那就給原小姐吧,我再看看。”水影放下布,一點都不留戀。
“站住!”原落依咬了咬嘴唇,抱臂道:“我從來都不需要你讓,咱們也别裝什麼姐妹情深,還是老規矩,價高者得!”她睨了水影一眼,一字一句地說:“我知道你嫉妒我的氣質,不像某些人,穿上金裝也當不了佛祖。”
“不必了。”水影回絕得很幹脆,她突然走近了一步,“我真的很羨慕你的皮膚,怎麼保養的。”
原洛依不信水影會誇她,一時間警鈴大作:“你什麼意思?”
“為什麼那麼厚。”水影美眸微斂,暈過一絲狡黠的光。
“你……你!”原洛依被她氣得夠嗆,“咱們走着瞧。”久久,才從牙縫裡蹦出一句話。
不過這可不是水影拱手相讓的理由,她心中早有了盤算。
……
原洛依總覺得,水影兒哪裡不一樣了,現在,就像一株帶刺的玫瑰,讓人不敢亵渎。
記憶突然回到了那日在大中華歌舞廳,其實原洛依就在外面,她本和小姐妹們在附近逛街,卻眼睜睜地看着戴春芳的屍首被擡了出來,隻是原洛依隐在人群中,誰也沒有發現她。
在戴春芳死亡的前一天,原洛依和戴春芳曾爆發了激烈的争吵,原洛依甚至在她臉上抓了一道印子。
還好警察沒找她,原洛依心想,那她就裝作什麼事情都沒發生吧。